夜色如浓墨般浸染着太学府的飞檐斗拱。
陈佳乐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舍馆,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允许自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怀中那两本薄薄的册子,此刻却重逾千斤。
“听雨楼……墨染先生……”
她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对方显然对她的行动乃至困境都了如指掌,这非但没有带来安心,反而让她脊背生寒。
是友是敌,难以分辨。
但“柳营旧档,关联漕运”这条线索,像在黑暗的迷宫中突然出现的一丝微光,她必须抓住。
接下来的几日,陈佳乐表现得异常沉静。
她如同最普通的太学弟子,埋首经史,应对课业,只在无人留意时,借着整理藏书阁书籍的便利,翻阅一切可能与漕运、与前朝旧制相关的典籍。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去印证那纸条上的话,也为即将到来的“听雨楼”之行做准备。
她与顾青兰在廊下偶遇,两人目光短暂相接,顾青兰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微微颔首,便擦肩而过。
那清冷背影里的担忧与克制,陈佳乐读得懂。她们像行走在薄冰之上,任何一点不必要的靠近,都可能引来冰面碎裂的危机。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
刘默吩咐她出府,去城东有名的“文渊阁”取一批新到的湖州狼毫笔。
这差事寻常,正好给了她辗转前往城南的借口。
她依旧是一身半旧青衫,雪发仔细藏在同色帷帽之下。
出了太学府,她并未直接前往城东,而是在几条热闹的街市穿梭片刻,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雇了一辆马车,吩咐车夫前往城南。
“听雨楼”并非难寻之处。
它坐落于城南一片相对清雅的街巷,是一座三层的木制小楼,临水而建,飞檐翘角,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楼前幌子上“听雨”二字笔力虬劲,带着些许沧桑韵味。
陈佳乐压下心中的忐忑,迈步而入。
楼内静谧,与外界的喧嚣恍若隔世。
空气中弥漫着书香、墨香以及淡淡的檀木香气。
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卷帙浩繁,偶尔有零星的客人安静地浏览,或坐在临窗的茶座低声交谈。
一位身着干净布袍、伙计模样的年轻人迎了上来,笑容得体:“这位姑娘,是想寻些孤本,还是品茗赏画?”
陈佳乐帷帽下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声音放得轻缓:“请问,墨染先生今日可在楼中?受友人所托,特来拜会。”
伙计闻言,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查地审度了她一瞬,随即躬身道:“姑娘请随我来,先生正在后堂作画。”
穿过多宝阁隔出的幽静通道,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院落。
伙计在一扇虚掩的竹门前停下,轻叩两声:“先生,有客访。”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温和醇厚的男声。
陈佳乐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雅,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墨荷,靠窗的书案上铺着宣纸,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正背对着她,提笔挥毫。
他身形挺拔,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儒雅的气息。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搁笔,转过身来。
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清俊,一双凤目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的目光落在陈佳乐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却并无咄咄逼人之感。
“姑娘寻我?”他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如同对待一位寻常访客,“不知是哪位故人相托?”
陈佳乐深吸一口气,取下帷帽,露出雪发与清丽面容。
她直视着墨染先生,没有迂回,直接道:“落霞桥畔,故人指引。晚辈陈佳乐,冒昧来访,是为‘柳营旧事’。”
她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墨染先生闻言,神色并未有太大波动,只是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了然。
他抬手示意陈佳乐在旁边的茶案旁坐下,亲自执壶,为她斟了一杯清茶。
“陈姑娘,”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郑重,
“落霞风急,难为你能找来。只是,你所求之事,牵连甚广,可知其中凶险?”
“略知一二。”
陈佳乐接过茶杯,指尖微凉,“若非走投无路,也不敢来叨扰先生。有人告诉我,柳营旧档,关联漕运。”
墨染先生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望向窗外一隅天空,似在回忆,又似在权衡。
片刻后,他缓缓道:“柳营军械亏空,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以主官渎职问罪结案。但很少有人知道,那批‘亏空’的军械,最终是借着漕运的船只,分批运往了北地。”
陈佳乐心脏猛地一缩!北地?那可是边境重镇!私运军械往北地,其心可诛!
“先生如何得知?”她忍不住追问。
墨染先生转回目光,看着她,唇边泛起一丝略带苦涩的弧度:“因为当年,负责核查部分漕运船只货物清单的书记官中,有一人,姓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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