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彻底停了,潮湿的水汽却愈发凝重,沉甸甸地压在漱玉斋的庭院里,渗入每一寸砖缝,也渗入人心。
厢房内,油灯的光晕将那本摊开的蓝布册子照得如同一个沉默的、布满玄机的祭坛。
陈佳乐与顾青兰相对而坐,目光都凝注在那些散落在寻常字句间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标记和词语上。
兴奋过后,是更深的无力与焦灼。钥匙似乎就在手中,却找不到那把对应的锁。
“漕丁……夜泊……铁……三千……”顾青兰指尖划过那几个词语,眉头紧锁.
“这些定然与漕运和军械有关,可具体指代什么?是地点?是时间?还是交接的暗号?”
陈佳乐努力回忆着淮安之行的细节,试图与这些词语对应,却只觉得脑海中的线索如同乱麻。
“丙七”、“卯三”这类代号,更是如同天书。
“必须见到林老御史。”顾青兰再次重复,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只有他,才能解开这些谜题。”
“可是,‘忘机园’外……”陈佳乐想起凤掌柜冰冷的警告。
“再难,也得去!”顾青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师父在狱中生死未卜,沈世伯在江南独木难支,白先生音讯全无……我们等不起,也耗不起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陈佳乐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知道顾青兰说的是事实。
被动等待,只能是坐以待毙。
“但我们需要一个计划。”陈佳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硬闯肯定不行。凤掌柜说宫中和另一股势力都在盯着,我们贸然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必须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或者……找到一个合理的、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接近。”
“合理的理由……”顾青兰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落回那本册子,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些鉴赏笔记上划过,“林老御史致仕后,以藏书鉴赏自娱,闭门谢客……除非,是有关他极为在意的藏品之事……”
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佳乐,你还记得墨老提及‘栖梧山房’时,说那凤掌柜眼光独到,脾气古怪吗?”
陈佳乐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师姐是想……从这册子里的鉴赏内容入手?伪造一个关于某件珍稀古籍或古玩的疑问,以此为由,求见林老御史?”
“不是伪造!”顾青兰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册子里,林老御史记录了不少他独到的鉴赏心得和存疑之处。你看这里,”她指向一页关于某种罕见宋版书用纸和墨色的辨析,旁边还有一个问号,“他对此似乎也存有疑虑,未能定论。我们完全可以借此做文章!”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我们可以挑选一个册子中林老御史自己都未能完全确定的、关于某件特定藏品的鉴定难题,带着这个问题,以晚辈后学的身份,前去‘忘机园’求教。姿态要足够谦卑,理由要足够充分,表现出对他学问的仰慕和对解开疑惑的渴望。如此一来,即便门外有监视者,见到只是两个年轻女子因风雅之事求教,警惕性或许会降低许多。”
陈佳乐仔细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这确实比硬闯要稳妥得多,也更能契合林鸿如今“抱病谢客”、只醉心风雅的人设。但风险依然巨大——她们对林鸿的性情、对“忘机园”内部的情况一无所知,任何一个细微的破绽,都可能万劫不复。
“我们需要挑选一个足够专业、又能引起林老御史兴趣的问题。”陈佳乐沉吟道,“而且,我们自身也要做好足够的准备,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没错。”顾青兰点头,开始快速翻阅册子,寻找合适的目标。
“最好是关于前朝某位大家法帖的鉴定,或者某种稀见砚台的断代……这类问题既风雅,又足够专业偏僻,容易引起他这种真正行家的兴趣……”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两人埋头于那本册子,仔细甄别、讨论,最终选定了一个关于前朝一位书法大家某件传世法帖中,一处极其细微的笔法特征与该作者晚期风格是否存在矛盾的疑问。
这个问题在册子中被林鸿重点标注,显然困扰他已久,且涉及的专业知识极为精深,非寻常爱好者所能提出。
选定了“敲门砖”,接下来便是更细致的准备。
顾青兰凭借着自己深厚的家学和这些时日被迫浸淫此道的积累,开始恶补相关的鉴赏知识,甚至模拟着与林鸿可能进行的对话。
陈佳乐则在一旁协助,同时警惕地留意着庭院外的任何动静。
墨老始终没有来打扰她们,仿佛真的对她们的一切行动不予干涉。
但这种沉默,本身就像一种无形的压力。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漱玉斋内一片寂静,只有她们厢房的灯火还亮着。
计划大致商定,但如何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或者说,如何确认“忘机园”的确切位置和林鸿目前的确切状况,又成了新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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