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的轮胎在跑道上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打破了长时间的引擎嗡鸣。塞缪尔从舷窗望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凉、辽阔的荒野。
天空是低沉的铅灰色,压着连绵起伏的、苔原覆盖的丘陵。稀疏的、被强风塑造成旗形的树木顽强地生长着。远处,深色山脉的轮廓若隐若现,山巅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空气即使在机舱内也能感受到一种凛冽的纯净,带着泥土和寒带植被的清冷气息。
飞机缓缓滑行,最终停在一个简陋的私人停机坪上,旁边只有几个低矮的建筑和几个燃料罐。四周空旷得令人心悸,只有风永无止境地呼啸着。
舱门打开,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像一记耳光抽在塞缪尔脸上。他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跟着卡文迪许走下舷梯。
“这是哪里?”塞缪尔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开,他一直以为他们的目的地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的首都,哪想到跑这么远了,除了中途停留在秘鲁补充燃料,飞机上大部分时间只可以看到大海。
卡文迪许的黑色大衣下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但他仿佛毫无所觉。他冰灰色的瞳孔扫过这片荒原,像是在一个审视环境的猎人。
“火地岛,”他平静地回答,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感,“世界的尽头。或者,如一些浪漫主义者所称,一切的起点。”他侧过头,看向塞缪尔,“是不是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塞缪尔没有回复,只是拉高了单薄外套的领子,目光扫视着这片不毛之地。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阿莱夫就在这种地方?被囚禁?还是自愿隐居?什么样的“答案”需要在这种天涯海角来寻找?
他举目四望,景象荒凉。他们降落的地方与其说是个机场,不如说是一条孤零零地镶嵌在灰绿色苔原和裸露岩层之间的沥青跑道。
没有任何标识,没有控制塔,没有其他飞机。只有风永恒的呜咽和海浪拍打礁石的沉闷轰鸣。
远处,一辆老旧但看起来十分坚固的越野车掀起一路尘土,驶到他们跟前。
司机跳下车。是一个身材结实、肤色被风吹得粗糙的男人,穿着一身厚重的本地人服装,脸上带着一种与这严酷环境相匹配的、粗粝的热情。
“啊~塞缪尔,欢迎来到世界的尽头!这鬼天气可真够劲,是吧?”他声音洪亮,笑着张开手臂就朝塞缪尔走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带着寒气的拥抱。
塞缪尔的身体猛地一僵。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到对方的驱寒问暖结束,他眼神认真地盯住那张被风雪掩盖下但依稀还能辨认出轮廓的脸。随后他的目光复杂地在眼前这个“司机”和旁边面无表情的卡文迪许之间飞快地扫了一个来回。
随即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麻木的、混合着自嘲和彻底放弃抵抗的弧度,声音干涩地开口:
“又见面了……卡利姆。”
卡利姆——或者说,此刻的“司机”——脸上的热情笑容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灿烂了些,仿佛遇到了老朋友。他甚至还冲塞缪尔眨了眨眼。
“惊喜吗,老兄?”他拍了拍塞缪尔的胳膊,语气轻松得像是他们在纽约的某个酒吧重逢,“这一路我可一直‘陪着’你们呢。从南安普顿的码头到纽约,再到这儿……确保一切‘顺利’。”
卡文迪许静静地站在一旁,寒风吹动他黑色的衣角。他冰灰色的瞳孔扫过塞缪尔脸上那副彻底明了后的死寂,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出终于演到了高潮部分的戏剧。
“卡利姆是我们在此地最得力的‘协调员’。”卡文迪许的声音平稳地切入寒风,为这场重逢做着注脚,“他对这片土地的了解,远超任何地图。他将确保我们最后的旅程……畅通无阻。”
卡利姆哈哈一笑,拉开车门,一股尘土和柴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上车吧,头们!这鬼地方可不是站着聊天的地方。咱们得在天黑前赶到小镇,不然暴风雪一来,路可就真成了‘世界的尽头’了。”
他说话时,目光再次与塞缪尔相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塞缪尔寻思,那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忠诚与执行任务的专注——对卡文迪许的忠诚。
塞缪尔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荒芜、冰冷、被世界遗忘的土地,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深不可测的“同行者”。
他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弯腰,钻进了越野车的后座。
车门关闭的闷响后,车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引擎的震动和窗外呼啸的风声填补着空白。
塞缪尔的目光从窗外荒凉的苔原收回,转向车内前排的卡利姆——
“所以,”塞缪尔开口,带着一丝压抑的声调,“卡文迪许就是你在船上‘侍奉’的那位‘先生’?”
卡利姆透过后视镜,对上了塞缪尔的视线,嘴角咧开一个了然的笑容,没有否认。
塞缪尔转而看向卡文迪许,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讽:“而你的‘安静’,就是在隔壁舱房,听着你的‘代理人’对我在船上的各种行为模式进行一场……测试性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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