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天色未明,迎恩驿已是灯火通明。肃穆的气氛取代了连日的沉寂,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靖王殿下正式踏入京城权力场的第一步。
苏澈早早起身,换上了一套崭新的青色医官袍服,这是按制为随行医官准备的。袍服质地精良,剪裁合体,穿在他身上,少了几分平日的随意,多了几分属于官身的庄重与拘谨。他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忐忑。
秦风亲自过来检查他的仪容,又低声叮嘱了几句宫中行走的注意事项,尤其是哪些地方绝对不能去,哪些人需要格外留意。
辰时初刻,靖王仪仗准备停当。萧煜今日身着亲王常服,玄衣纁裳,金冠玉带,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周身散发着久居人上的凛然威仪。他并未多言,只扫视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随行人员,目光在苏澈身上略微停顿,随即登上了那辆代表亲王身份的朱轮华盖马车。
车队在晨雾中驶出迎恩驿,向着那座巍峨的皇城行进。越靠近皇城,守卫越发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披甲执锐的禁军士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车驾。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辘辘声和马蹄清脆的敲击声。
抵达宫城承天门外,车队停下。即便是亲王,至此也需下车步行。高大的宫门如同巨兽之口,散发着森严冰冷的气息。门禁官员核验了萧煜的鱼符和随行人员的名册,尤其是对苏澈这个陌生面孔,盘查得格外仔细,确认无误后,方才放行。
踏入宫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是宽阔无比的广场,远处是层层叠叠、金碧辉煌的宫殿群,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在冬日淡薄的阳光下闪耀着令人目眩的光芒。汉白玉铺就的御道笔直延伸,两旁站立着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宫廷侍卫和内侍。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这里的每一块砖石,每一缕空气,似乎都浸透着权力的味道和无声的规则。苏澈屏住呼吸,紧跟在前方萧煜挺拔的身影之后,沿着御道旁指定的路线前行。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落在萧煜身上,也落在他这个陌生的“医官”身上。
引路的内侍低着头,脚步轻快而无声。穿过数道宫门,经过无数重殿宇,终于来到此次举办腊八家宴的宫殿——长春宫。
长春宫前已是人影幢幢,不少宗室皇亲、勋贵重臣已然到场,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见到萧煜到来,喧哗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惊讶、审视、敬畏、算计。
萧煜神色不变,对众人的注目恍若未见,步履沉稳地走向属于他的位置。作为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地位尊崇的靖王,他的座位被安排在御座左下首非常靠前的位置。
苏澈作为随行医官,则不能进入正殿,由一名小内侍引至偏殿等候。偏殿内已有不少其他王府或宗亲府上的医官、长史等随行人员在此等候。见到苏澈进来,不少人都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他如此年轻,又是生面孔,且是跟随近期风口浪尖上的靖王入京,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苏澈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能听到周围隐约的议论声,多是关于靖王“旧疾痊愈”的惊叹,以及对他这个“神秘医官”的猜测。
时间一点点过去,正殿方向传来庄重的礼乐声,想必是皇帝驾到,宴会开始了。丝竹管弦之声、隐约的祝酒词和谈笑声阵阵传来,与偏殿这边略显沉闷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偏殿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几个人。为首一人,身着杏黄色蟒袍,头戴金冠,年约二十七八,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倨傲之色。他身后跟着几名内侍和护卫。
偏殿内众人见到此人,立刻纷纷起身,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萧煜的皇侄,国之储君!
苏澈心中一震,也连忙跟着众人躬身行礼,心中警铃大作。细纲中提及太子派系可能拉拢,但他没想到太子会亲自来到偏殿!
太子萧景琰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苏澈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径直走了过来。
“你,就是治好皇叔沉疴的那位苏医官?”太子停在苏澈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视。
苏澈垂首,恭敬答道:“回太子殿下,下官苏澈。王爷凤体康复,乃天佑吉人,下官不敢居功。”
“哦?不必过谦。”太子笑了笑,围绕苏澈缓缓踱步,“皇叔顽疾缠身多年,太医院束手无策,你却能手到病除,堪称神医。不知苏医官师从何方高人?如今在太医院任何职啊?”
又是类似太医署的问话,但由太子问出,分量和意图截然不同。
苏澈维持着恭敬的姿态,将之前那套说辞再次谨慎地重复了一遍,并道:“下官才疏学浅,蒙王爷不弃,暂为随行医官,并未在太医院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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