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报业大厦,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区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记者编辑们讨论选题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新闻编辑部特有的、充满活力又略显嘈杂的背景音。空气中混合着油墨、咖啡以及一种属于截止日期的紧迫感。
苏晴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屏幕上是刚刚写完初稿的关于“清泉奖学金”颁奖仪式的短讯。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目光却有些失焦,落在窗外逐渐沉入城市天际线的落日上。
下午那场看似寻常的颁奖仪式,那个突然出现的“表舅”刘叔叔,其手腕上惊鸿一瞥的“睚眦”纹身,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恐惧、愤怒、恶心…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在写完这条公式化的短讯后,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窒息。
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战场,可以用笔继续战斗。但现在看来,那场席卷H省的风暴,其阴影远比她想象得更长、更黑暗,甚至已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她以为安全的环境之中。
“苏晴?”一个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正式感。
苏晴猛地回过神,抬起头。是她的直属领导,社会新闻部的副主任,一位四十多岁、总是梳着一丝不苟发型、以严谨和注重流程着称的男领导。他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公式化的微笑。
“主任。”苏晴站起身。
“忙吗?不忙的话,去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副主任的语气很随意,但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苏晴的心微微一提。这种看似随意的“聊聊”,在报社里往往意味着不那么随意的事情。她点点头:“好。”
她跟着副主任穿过忙碌的办公区,走进位于角落的一间独立办公室。副主任示意她关上门。
办公室布置得简洁而规范,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新闻奖项的奖杯和证书,墙上挂着报社的宗旨标语。副主任走到饮水机旁,给苏晴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自己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先恭喜你啊,苏晴。”副主任笑了笑,开场白是标准的领导式关怀,“H省的系列报道,反响非常热烈,社会效果极佳,给咱们报社,也给咱们部门,争得了很大的荣誉。社长和总编在会上都多次表扬了你,说你是年轻记者里的标杆。”
“谢谢主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也离不开您的指导和团队的支持。”苏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她知道,重点绝不会是表扬。
果然,副主任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不过啊,苏晴,正因为你这组报道影响大,关注度高,咱们后续的一举一动,就更得谨慎,更得讲究方式方法了。”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苏晴的表情,才继续说:“新闻嘛,要讲时、度、效。案子现在进入了司法程序,高长河、张天贵他们都等着审判,这个时候,舆论过度聚焦,细节挖掘过深,可能会干扰司法机关独立办案,也容易引发不必要的猜测和误读。你说是不是?”
苏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副主任似乎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我这么说,不是否定你工作的价值,恰恰是因为肯定你的价值,才更要提醒你。你是咱们部门的骨干,未来的发展空间很大,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他从旁边拿起一份内部传阅的文件,指了指上面几条关于“重大案件报道纪律”的重申条款:“你看,上面最近也再三强调,要依法、依规、客观、公正地进行报道,要维护社会稳定大局。我们媒体的责任是记录和监督,但不能代替法官去审判,对吧?”
“主任,您的意思是,关于H省案的后续调查,需要暂停?”苏晴直接问道,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不是暂停,是…更审慎。”副主任斟酌着用词,“一些常规的、程序性的跟进可以继续,但那些…嗯…比较深入的、可能触及更复杂层面的调查,是不是可以先放一放?等等司法那边的结果?”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有些闪烁:“毕竟,咱们报社也不只是有这一个选题。其他很多重要的项目,比如明年的大型主题策划、和一些部委的合作专栏、甚至一些商业广告的投放…都需要一个…嗯…相对平稳和谐的外部环境来推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晴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她当然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新闻纪律提醒,这是非常直白的利益权衡和风险警告。她的持续深入调查,可能已经影响到了报社更广泛的“利益”,触碰了某些看不见的“红线”。
“我明白纪律的重要性,主任。”苏晴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但我认为,记者的职责是追寻真相,尤其是在涉及如此重大的公共利益事件上。如果因为担心触碰某些利益就放弃追问,恐怕有违新闻行业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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