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慵懒的光斑。艾雅琳从沉浸了大半天的艺术史论中缓缓抬起头,像潜泳者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盈满了知识与灵感碰撞后的激荡与满足。合上厚重的画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纸张的粗糙触感和大师们跨越时空传递而来的能量。然而,理论研究带来的精神饱足,此刻却催生出一种更直接的、亟待宣泄的创作冲动——她需要拿起画具,将脑海中翻腾的色彩与意象,亲手固定在画纸上。
她没有选择惯常使用的水粉或丙烯,那些需要调色盘、大量清水和更长时间等待干燥的画材。下午的时光静谧而珍贵,她渴望一种更直接、更富于肌理感、更能即刻捕捉瞬间情绪的表达方式。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盒新购置的、色彩丰沛如彩虹矿石般的油画棒上。它们厚重、浓郁,质地软硬适中,既能大面积涂抹渲染氛围,又能用尖角勾勒精细线条,甚至能用刮刀塑造出令人惊喜的立体质感。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她要画一系列小画。不是宏幅巨制,而是将大张的铅画纸细心裁开,变成约莫半张A4纸大小的精致画幅。方寸之间,自有天地。她喜欢这种“小”所带来的专注和完成的便捷,仿佛是在书写一首首简练而意蕴丰富的视觉俳句。
她身上仍穿着那身蓝白色的蕾丝裙,上午的研究时光并未让它产生多少褶皱,反而更添了几分沉浸书海后的沉静气质。她站起身,裙摆轻摇,走到画室门口。上午被整理得井然有序的空间,此刻正无声地邀请着她的到来。
她先走到存放画纸的柜子前,抽出一张四开大小的厚重铅画纸。将其平铺在那张神奇的可调节画桌上。接着,她取来一把沉重的钢尺和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她微微俯身,一手用力压紧钢尺,确保其绝对笔直地按在预定的刻度线上,另一只手握住美工刀,沿着尺缘稳稳地推动刀刃。刀片切割纸纤维发出清脆而连续的“嘶啦”声,让她感到一种解压的快感。她的眼神专注,呼吸平稳,确保每一条线都笔直无误。很快,一大张纸被分成了数张大小完全一致的精致小卡。她将边角料收起,用手掌轻轻抚平每一张小画纸的边缘,它们的尺寸完美地契合了她心中“小而美”的构想。
接着,她开始准备工具。那盒琳琅满目的油画棒被打开,按照色系排列在桌边,像一队等待调遣的士兵。她特意选了几支高级灰调的颜色,预感它们会在接下来的创作中扮演重要角色。然后,她拿出了几把不同形状的刮刀——尖头的、圆头的、平口的,它们不锈钢的刃口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这些是塑造奇迹的关键工具。她还准备了一盒纸巾,用于擦拭刮刀和手指。
一切准备就绪。她在画桌前的高脚凳上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在空白的小画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窗外。虽然阳光正好,但她的脑海却被另一个意象占据——雨。或许是上午白噪音里那持续的雨声早已悄然浸润了她的心扉,或许是研究那些描绘光与色的大师时,潜意识里也在渴望着其对立面的美感。她决定画雨,画那种不是滂沱激烈,而是缠绵悱恻、带着诗意和一丝凉意的雨。
她挑选出一支蓝灰色的油画棒作为起笔。没有打草稿,而是直接让颜色说话。她用侧锋在画纸的上半部分快速地涂抹,力度不均,营造出乌云氤氲、天空沉郁的基调。接着,她用一支更深的、近乎于黑的群青,在云层下方加重,暗示着雨云的厚度和重量。
然后,是描绘雨丝的时刻。这需要技巧。她没有简单地用白色或浅色线条去画,而是运用了刮刀技法。她先用一支灰白色的油画棒,在需要表现雨丝的区域薄薄地铺上一层颜色,然后用尖头刮刀的侧面,迅速而有力地刮擦过去。刮刀刮走了部分颜色,露出了底下更深沉的背景色,同时也在画纸上留下了一道道锐利、清晰、富有偶然性的白色痕迹——这些,就是瞬间定格的下落的雨丝!她不断调整刮擦的角度和力度,让雨丝呈现出疏密、粗细、方向的变化,仿佛真的有一阵风裹挟着雨滴掠过画面。
画面中部,她用刮刀的圆头蘸取了一点稀释剂,然后轻轻点抹在画面上,制造出雨滴打在湿润表面后微微晕开、模糊的效果。她用墨绿和赭石色快速勾勒出街道朦胧的轮廓,以及几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那是在雨中指引归人的点点星光。一辆汽车的尾灯被她用一点猩红点缀而出,那抹暖色在冰冷的雨夜中格外醒目,拉出了长长的光轨,仿佛一声叹息。
她的动作时而急促,大面积地铺色造势;时而极其精细,用油画棒的尖角甚至牙签勾勒窗框的细节,或者用指甲刮出细小的亮点。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颜料,蓝的、灰的、白的,但她毫不在意,全部心神都投入在这方寸之间的世界里。表情时而紧绷,紧盯着画面的关键部分;时而舒缓,为一次成功的刮擦效果而露出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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