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站在监控室的玻璃墙前，屏幕还亮着。
高育良被抬走的画面已经结束，画面切换成了新的信号源——B4层量子催眠室的实时影像。
祁同伟躺在中央的金属床上，双眼闭合，额头上贴着几片电极，呼吸平稳得像是睡着了。
技术员低声汇报：“系统已接入，脑波频率稳定在θ区间，可以开始回溯。”
孙连城点头，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调出操作权限确认框。他输入密码，按下“启动”键。
全息投影缓缓升起，环绕在祁同伟周围。
第一段影像浮现：
雨夜，市委大院门口，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跪在地上，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膝盖压在湿冷的地砖上。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愤怒，只有卑微的渴望。
那是十年前的祁同伟，向赵立春叩首的那一夜。
影像继续推进。
画面跳转到大风厂围捕现场，他站在指挥车旁，手握对讲机，下令清场。
工人冲出来，警犬扑咬，枪声响起。
接着是山水庄园的密室，他和高小琴并肩坐着，桌上摆着一叠境外账户文件。
再往后，是他派人拦截陈海的越野车，在山路上设伏……
一段段画面像刀子一样划过空间。
祁同伟的眼皮突然抖动。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心理专家坐在操作台前，声音平静：“你现在看到的，是你做过的事。但你在抗拒什么？”
没有回应。祁同伟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孙连城盯着屏幕，忽然调出一段新数据。
他点开加密文件夹，选中一段老旧视频。画面一闪，换成了另一场景：
阳光明亮的礼堂，年轻的学生整齐列坐。
讲台上站着一个穿警校制服的年轻人，眼神坚定，声音洪亮。
“我叫祁同伟，来自山区。我没有背景，没有靠山。
但我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凭本事赢得尊重！我要做一个守护公平正义的警察！”
台下掌声雷动。年轻的祁同伟鞠躬致谢，脸上带着纯粹的笑容。
这段影像被投射进催眠室，与现实中的祁同伟重叠。
理想青年与腐败厅长的身影交错出现，誓言与背叛在同一空间碰撞。
祁同伟猛地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他张嘴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
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指节泛白。
“停下……停下！”他终于吼了出来，“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人！”
心理专家依旧冷静：“你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你抗拒的，是他吗？”
“不是！”祁同伟摇头，声音嘶哑，“他是傻子！他什么都不懂！
他以为努力就有结果，以为规则会保护弱者！可这个世界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我没得选！”他吼道，
“我拼了命考上汉大，我想当好警察，可他们把我发配到乡镇派出所！
五年，我在山沟里喂蚊子，没人管我，没人看我！而那些有关系的人，一步登天！”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后来我明白了，想往上走，就得低头。
我不跪，就永远站不起来。我跪了，一次，两次……后来我就再也站不直了。”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顺着太阳穴流进耳后。
“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不想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想……”
他喃喃着，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孙连城看着屏幕，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心理专家转头看向监控室方向，透过玻璃望向他：“你觉得他真悔了吗？”
孙连城沉默几秒，说：“他在恨。恨那个必须低头的世界，也恨那个曾经天真的自己。”
“所以他宁愿把自己当成魔鬼，也不愿承认他还曾是个好人。”
心理专家点头，记录下这句话。
她关闭了投影系统，催眠室的灯光慢慢变亮。
医疗组进来检查祁同伟的身体状况。
他还在喘息，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颤动。
一名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剂，随后几个人合力将他扶上担架。
临出门前，祁同伟忽然扭头，目光穿过玻璃，直直看向监控室。
他看见了孙连城。
那一瞬间，他的嘴角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在哭。
担架被推走，走廊恢复安静。
心理专家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朝孙连城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她的脚步很轻，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孙连城一个人留在监控室。屏幕上一片漆黑，只有设备指示灯还在闪烁绿光。
他摘下眼镜，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有些胀痛。
墙上的时钟显示十一点二十三分。
他把平板收进公文包，拉好拉链，站起身。椅子滑回原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球形摄像头。
红色的小灯一直亮着，说明系统仍在运行。
他知道祁同伟不会轻易交代全部问题。
但今晚的崩溃不是表演。
那种痛苦是真实的。一个被权力扭曲的人，在面对自己最初的模样时，终于撑不住了。
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按下地面层。
上升过程中，他靠在金属壁上，闭上眼睛。
祁同伟的那句“我不想变成这样”一直在耳边回响。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刚从航天系统调到地方工作时的样子。
那时他也以为，只要守住底线，就能做好事。
可现实一次次告诉他，光有原则没用。直到他学会在规则缝隙里行走，才真正活下来。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门开后，大厅空无一人。
保安在值班台低头看手机，没抬头。孙连城穿过走廊，走向出口。
外面的风有点凉。天空阴沉，看不到星星。
他拉紧中山装的领口，迈步走出大楼。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司机正等他。
车灯亮了一下，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了。
孙连城拉开后座车门，正要弯腰进去。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新消息。
【祁同伟要求单独见你，说有重要线索，涉及赵立春海外资金的最后三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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