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目光,像无数只聚光灯,瞬间锁定了角落里那个庞大的身影。
胖子李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血液倒流,四肢冰凉。他手里那份稿子,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又软又黏,像一块湿透了的抹布。
他看到了。
他亲眼看到了刘大姐是如何从一个即将崩溃的怨妇,脱胎换骨成一个浑身散发着圣光的革命战士。那份表演,那份情感,真实得让他毛骨悚然。
可他做不到。
刘大姐的稿子是《我的岗位,我的长征》,听起来至少还沾点边。他这份呢?《总有颗心,为万家灯火而滚烫》。
李宏的胃里一阵痉挛。他昨天滚烫的不是心,是膀胱。那一百多个催命似的电话,不是为了什么万家灯火,是为了能早一秒钟从椅子上解脱,冲向厕所。现在,让他把这段屈辱的历史,当着全县领导的面,谱写成一曲奉献的赞歌?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的双腿像灌了铅,又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
主席台上,林晚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李宏同志,请上台。”
这句话像最后的通牒,击溃了李宏所有的心理防线。他认命了。他几乎是把自己从椅子上“拔”了起来,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不敢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的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稿纸上那个让他想哭的标题。
当他终于挪到讲台后,双手扶住讲台边缘时,他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他低着头,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讲稿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沙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完了。
台下,那些昨天和他一同“受难”的同事们,表情各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感同身受,更多的人,则是一种好奇,想看看这个平日里最油滑的胖子,又能被“改造”成什么模样。
角落里的苏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李宏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比刘大姐更浓烈、更纯粹的绝望。这绝望里,还夹杂着一丝滑稽的委屈。
就在李宏即将因为缺氧而昏厥过去时,他终于挤出了一点声音。
那声音又干又瘪,带着哭腔,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尊……尊敬的各位领导……”
然而,就在这几个字出口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奇异感觉,猛地从他握着讲稿的指尖窜起,瞬间贯穿全身!
李宏浑身一震,大脑里那片混沌的空白,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他眼前的稿纸,上面的字迹不再是死板的印刷体,而是一个个燃烧的、跳动的火焰,争先恐后地烙印进他的脑海。
昨日的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滚烫的情感所覆盖。他不再是那个为了上厕所而打电话的胖子,他成了一个运筹帷幄、为了保障“前线”而心急如焚的后勤指挥官!
他猛地抬起头。
眼神变了。
那因为恐惧而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闪烁着一种急切的、充满责任感的光芒。他脸上的肥肉不再是颓丧地耷拉着,而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挺直了自己那不算挺拔的腰杆,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
“同志们!”
一声洪亮的呐喊,从扩音器里炸开,充满了力量和激情,把台下几个昏昏欲睡的干部吓得一激灵。
“有人问我!”李宏的声音高亢而有力,充满了感染力,“是什么支撑着我,在短短几小时内,完成了过去几个月都难以完成的物资调配任务!我想说,是初心!是责任!更是我们后勤人员那颗为万家灯火而滚烫的心!”
台下的干部们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
昨天,他们亲耳听见李宏在电话里哀嚎:“张老板!赶紧送两包A4纸过来!求你了!我快不行了!这是救命的纸啊!”
可此刻,在李宏的口中,这件事变成了另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当我在巡查中,听到有同志反映,办公室的订书机坏了,打印纸马上就要用完了,我的心,就如同刀绞!”李宏握紧拳头,用力地挥舞了一下,带起一阵风,“同志们在前线为了清水镇的发展冲锋陷阵,我们后勤保障就是他们的弹药库!弹药库,怎么能空!我当时就立下军令状,弹药库,绝不能空!”
他双目圆瞪,仿佛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下午。
“于是,我拿起了电话!那不再是一部冰冷的通讯工具,而是我的指挥棒!我打给文具店的张老板,我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A4纸,这是我们干部战士们奋笔疾书的阵地!我打给电脑城的王经理,我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鼠标,这是我们精准施策、服务群众的武器!”
“我恨不得自己能肋生双翼,将全天下的办公用品,都搬到同志们的面前!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让他们能心无旁骛地,为我们清水镇的人民服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