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公元183年)六月初十,陈留郡城。
西别部庞大的军营已在城西旧营址上重新矗立,深壕木栅环绕,刁斗高耸,玄赤大旗在初夏的熏风中猎猎招展。营内秩序井然,各部按令运转:程昱坐镇中军,统筹全局;高顺与于禁、吕岱各司其职,督促战兵、辅兵操练不辍,金铁交鸣与喊杀声不绝于耳;匠作营的炉火重新燃起,叮当锤锻声是强军的脉搏;王祢的辎重营如同庞大的工蚁群,清点着带回的如山物资,精心照料着六百余匹战马驮马。整座军营如同一头休憩的猛虎,虽暂敛爪牙,却蓄势待发。
郡守府邸,飞檐斗拱,气象森严。王康仅带典韦及四名亲卫铁骑随行。典韦身披铁札甲,背负双戟,胯下“乌云踏雪”神骏非凡,凶悍绝伦的气息引得郡府门前守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长戟。王康则是一身崭新的玄色深衣,外罩精工打造的鱼鳞细甲,虽未披挂全副铁札,但步履沉稳,气度凝练,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威严。
通禀之后,王康在郡府长史的引领下步入正堂。堂上主位,端坐着陈留郡守郭典。郭典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髯,身着青色郡守官袍,眼神深邃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其左下首,坐着一位年轻的文士,约莫二十三四岁,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睿智与锐气,身着青色吏员袍服,气度从容。正是被郭典征辟不久的兖州名士,陈宫陈公台!
“末将王康,拜见府君!”王康上前数步,抱拳躬身,声音洪亮沉稳,姿态恭敬而不卑屈。典韦及亲卫则按刀肃立于堂外廊下。
“王司马快快请起!”郭典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抬手虚扶,目光在王康身上仔细打量,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一路辛苦!东境捷报频传,黑风峪、野牛谷、芦花荡三战荡平泰山巨寇,扬我陈留军威于徐兖!肃清匪患,保境安民,此乃大功!本府心甚慰之!坐!”
“谢府君!”王康依言在下首客位落座,目光与左下首的陈宫微微一触。陈宫含笑颔首致意,眼神中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此乃本府新任郡丞,陈宫陈公台,兖州名士,胸有韬略。”郭典介绍道。
“久仰公台先生之名。”王康再次抱拳。
“王司马少年英雄,屡建奇功,宫亦久闻,今日得见,幸甚。”陈宫拱手还礼,声音清朗。
寒暄过后,郭典关切询问:“王司马率部移防,营盘安顿可还顺利?将士休整如何?可有难处?”
王康从容应对:“托府君洪福,营盘已初步立稳,各部各司其职,操练、匠作、辎重皆有条不紊。将士新经大战,得府城休整,士气正旺。些许琐事,末将与程军师、高、于等军侯自会料理,不敢劳烦府君挂心。”
“好!治军有方,处事沉稳,大将之风也!”郭典抚须赞道,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问:“观王司马言行气度,非常人也。不知可有表字?”
王康微微一怔,坦然道:“回府君,末将出身微末,尚未取字。”
“哦?”郭典眼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正色道:“既如此,本府不才,愿为司马赠一字,如何?”
王康起身,肃然拱手:“府君厚爱,末将感激不尽!”
郭典起身,踱步至堂中,目光仿佛穿透了厅堂,望向更远的苍穹,缓缓道:“‘康’者,安泰、丰足也。然当此末世,豺狼当道,黎民倒悬,徒求一身一家之‘康’宁,实非大丈夫所为!唯胸怀天下,承社稷之重,担黎庶之安,方不负此身!本府观司马,有靖乱安邦之志,擎天架海之才!故赠字——**承业**!愿汝承先辈遗烈,继往圣绝学,肩扛此戡乱定鼎之伟业!荡涤群丑,澄清玉宇,还天下以康宁!”
“**承业…王承业…**”王康心中剧震!郭典此字,寓意深远,期望厚重!这已不仅仅是长辈对晚辈的期许,更蕴含着一位封疆大吏对乱世将星的托付与认可!他深吸一口气,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末将王康,谢府君赐字!‘承业’二字,重逾千钧!康必铭刻于心,夙夜匪懈,以报府君知遇厚望!此身此志,尽付此业!”
“好!好一个‘尽付此业’!”郭典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欣慰。一旁的陈宫亦微微颔首,看向王康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笑声渐歇,郭典的神色转为凝重,挥手屏退左右侍从,堂内仅余王康、陈宫二人。他压低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忧虑:
“承业,公台,此间无外人,本府有要事相告。近月以来,冀州方面,暗流汹涌,非比寻常!钜鹿、广宗等地,太平道妖首张角、张梁、张宝兄弟,借符水治病之名,行聚众惑乱之实!其徒众已遍布八州,信众何止百万!更闻其编‘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妖谶,密谋不轨!地方官吏或受其蛊惑,或惧其势大,竟多有不报、不敢问者!局势之危,如累卵悬于九天!”
王康心中了然,历史的车轮终于碾到了这个节点!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凝重:“竟至于此?太平道势大,末将在东境亦有所闻,其施符水、收民心、勾连匪类,行迹诡秘!然竟敢…竟敢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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