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只有几缕残月的光挣扎着穿透窑洞顶部的裂隙,在布满尘灰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影子,像某种古老符文的残片。
冷风从砖缝间钻入,带着地下深处的湿气,舔过我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腥气和旧砖的粉尘味,吸进肺里像吞下一把钝刀,冰冷刺骨,连呼吸都凝成细白的雾。
顾昭亭就守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披着夜色与沉默织成的斗篷。
听到我起身的动静,他无声地走了过来,靴底碾过碎石的细微声响在空旷中被放大,如同心跳的回音。
“天亮之前,你带孙会计去一趟殡仪馆的档案室。”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砖窑里显得有些嘶哑,但命令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钉入砖墙的铁钉,不容动摇。
顾昭亭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动作干脆利落,像一把合拢的刀。
我看向缩在另一边草堆里的孙会计,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怕的。
草屑粘在他汗湿的额角,嘴唇泛青,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短促而急促,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我能听见他指甲抠进草堆的窸窣声,还有那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像一只被踩住喉咙的老鼠。
但我没有时间安抚他。
我的大脑在超负荷运转,昨晚那些破碎的画面和数据流仍在眼前翻滚,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电子风暴。
闭上眼,我再次启动了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
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感,像是有细小的银蛇在皮下爬行,随即,海量的数据洪流涌入我的意识,带着金属的冷光与机械的节奏。
我强行将时间坐标拨回三年前,目标锁定在殡仪馆焚化记录的服务器深处。
那些被标注了“π”符号的记录,像沉入海底的残骸,被层层加密和伪装的数据覆盖,如同裹尸布下的秘密。
我像一个最高明的潜水员,屏住呼吸,剥离那些虚假的字节,一点点将真相打捞上岸。
三年,数百份“π”记录被复原,每一份都代表一个被抹去的人。
我将它们投射在脑海的虚拟屏幕上,逐页比对签领栏上那个属于“孙会计”的签名和指印。
绝大多数时候,他的签名笔迹和指纹按压的位置都带着活人才有的、微妙的随机性——指尖微颤的弧度,笔锋收尾时的轻顿,都像呼吸一样自然。
然而,我很快就找到了异样。
在五份跨越不同年份的记录上,那个指印的落点,与签名最后一个笔画的相对位置,出现了完全一致的偏移——不多不少,整整2毫米。
我的心跳猛地一滞,像被电流击中。
一个正常人,哪怕是刻意为之,也无法在漫长的时间里,如此精确地重复一个微小的错误。
这绝非巧合,而是机械的产物。
一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他们根本没有找孙会计本人签字,而是用了一个复刻他指印的“模型指纹膜”。
我睁开眼,窑洞里的黑暗仿佛被我眼中的光驱散了一丝。
瞳孔收缩时,能听见自己耳膜内细微的嗡鸣,那是精神力退潮后的余震。
我立刻转向顾昭亭,语速极快:“我需要一枚特制的铜印,马上做。表面要完全复刻孙会计的指纹,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关键在于内部,想办法嵌进去一枚微型温感芯片,要能实时记录接触温度。”
顾昭亭再次点头,他从不质疑我的计划,只负责执行。
但一旁的孙会计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煞白,眼珠剧烈颤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喉咙,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印章?你们要……要用我的指纹去做什么?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会被……我会被塞进那个炉子里的!连骨灰都剩不下!”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强迫他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倒映着我冷峻的面容。
我握住他那只冰冷、汗湿的手,掌心用力,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触感像握着一块浸水的铁,湿冷、僵硬,却仍有一丝微弱的脉搏在跳动。
“听着,孙会计。这个计划里,你去签的是假名,但你按下的,是能将他们钉死的真证据。签到簿是纸做的,他们可以烧掉。但芯片里的数据,他们烧不掉。”我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锥子,试图刺穿他被恐惧包裹的内心。
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冷光,凿进他的意识。
顾昭亭的效率高得惊人。
天还没亮,一枚沉甸甸、泛着暗哑光泽的铜印已经放在了我的手上。
它像一块凝固的夜,表面纹路和我从数据中复原的孙会计指纹一模一样,指尖抚过,能感受到那精密的沟壑,仿佛触摸到他皮肤的拓印。
而内部那颗比米粒还小的芯片,是顾昭亭从一个废弃的军用设备里拆出来的,通电时会发出几乎不可察觉的微震,像一颗微型心脏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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