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床角,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因为紧绷而酸痛,像被无形的绳索层层绞紧,连呼吸都牵动着肩胛骨深处的钝痛。
那把冰凉的铜钥匙,被我死死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早已沁出湿热的汗,将金属浸得滚烫,像一块即将烙进皮肉的炭,灼得我指尖微微发颤。
阿贵把钥匙塞给我时,压低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带着泥土般的沙哑:“窑底第三块青砖下,有她没烧完的笔记。”
没烧完。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我最恐惧的神经,顺着脊椎一路扎进后脑,激起一阵阵尖锐的耳鸣。
没烧完,就意味着有人曾经试图烧掉它。
有人在掩盖真相,想要将一段往事彻底焚为灰烬——可火没能吞尽一切,就像有些记忆,哪怕埋进窑底二十年,也会在某个深夜渗出血来。
我的金手指不受控制地启动,眼前再次闪现出昨天黄昏的画面。
老K站在赵婆子床前,昏暗的煤油灯光下,他伸出左手,用指腹轻轻擦拭着赵婆子蜡黄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稀的瓷器。
灯火摇曳,他无名指上的那枚翡翠戒指,泛着幽幽的绿光,像深潭水底浮起的一抹鬼火。
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的眼神,绝不是怜悯或悲伤。
那是一种混杂着虔诚与狂热的凝视,像信徒在膜拜神龛里供奉的神只,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的火焰。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我混乱的思绪。
老K这些天对我若即若离的监视,那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对我动手,他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完美的节点,将我“完成”。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必须抢在他所谓的“时机”到来之前,弄清楚“林氏”,也就是我的姥姥,到底留下了什么。
我的金手指能在脑海中构建出最清晰的地图——这是我来到这个村子后就莫名拥有的能力,虽然范围仅限于村子周边,但足以让我在黑暗中准确找到目的地。
凌晨两点的村子,死一样寂静。
风贴着地面爬行,卷起几片枯叶,发出窸窣的轻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
我换上一套颜色最深的旧衣服,布料粗糙地摩擦着皮肤,动作轻得像一只猫。
为了方便行动,我解开发辫,将那把滚烫的钥匙紧紧缠绕在发根深处,再重新扎好。
发丝缠绕着金属,像一条蛰伏的蛇,紧贴头皮,带来一阵阵微弱的刺痛。
这样一来,即便发生意外,它也不会轻易掉落。
我没有走正门。
沿着屋后的排水沟,我矮着身子,像一道贴地滑行的影子,摸向村西那片早已废弃的窑区。
今晚的月亮很吝啬,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它大半的光辉,四野一片昏沉,只有远处山脊的轮廓在灰雾中若隐若现。
幸好,我的金手指能将每一寸地形映在脑中——姥姥家到窑口的每一道土坎,每一堵断墙,甚至每一丛碍事的荆棘,都分毫不差地呈现出来。
我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数着步子。
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主窑那巨大而沉默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出现在前方,窑口黑洞洞的,仿佛巨兽的咽喉。
就在我即将靠近时,鼻端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气味。
焦木混杂着铁锈的味道,带着一种烧灼后的焦腥,像铁锅烧干后残留的糊味。
不对。
我心头一凛,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这座窑已经停烧了至少二十年,平日里只有一股陈旧的土腥和霉味,绝不可能有焦木的气息。
我立刻停住脚步,整个人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泥土的寒意透过裤料渗入膝盖,我将耳朵贴近干燥的泥土,屏住呼吸。
一阵极轻、极细微的刮擦声,断断续续地从窑腹深处传来。
那声音细碎而又执着,像某个人的指甲,正一遍遍地在砖石上爬搔,又像老鼠啃噬朽木,却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
我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窑里有人!
我不敢再靠近主窑,而是屏住呼吸,缓缓向后退却,绕到了旁边一座规模稍小的侧窑。
侧窑的一扇窗户早已破败,木框歪斜,玻璃碎裂,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失明的眼睛。
我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掌心蹭过粗糙的砖面,留下几道细微的划痕,火辣辣地疼。
窑内比外面更加黑暗,只有一丝微弱的残月光线,从破窗和窑顶的窟窿里艰难地挤进来,勉强勾勒出地面上几排青砖的轮廓,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我蹲下身,借着这微光,仔细辨认着。
一排,两排,三排……就是这里。
我的指尖轻轻搭上第三排最靠里的一块青砖边缘,砖面冰冷而粗糙,带着窑火熏烤后的颗粒感。
正准备寻找撬开的缝隙,那块砖竟在我触碰的瞬间,微微向下一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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