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祠堂里积攒了一夜的寒气像冰冷的蛇,顺着我的脚踝向上攀爬。
我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死鱼肚白似的光,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卷无声的胶卷。
老旧放映机发出单调的嗡鸣,光束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母亲的脸在光影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的眼睛早已干涩刺痛,但视线却死死钉在画面的一角——那台记录着她最后生命体征的脑电图仪器。
屏幕上,那条代表她意识活动的曲线,正随着生命的流逝而剧烈地、毫无章法地跳动。
我伸出颤抖的手,按下了暂停。画面定格在她阖上双眼的前一秒。
然后,我将那枚冰冷的怀表举到耳边。
嗒、嗒、嗒……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某种古老的催眠曲。
起初,我只当它是时间的流逝,是死亡的倒数。
可在这死寂的清晨,当我的精神被剥夺了睡眠而绷紧到极致时,我听出了异样。
这不是均匀的秒针走动。
它的节奏里有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和加速,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
我闭上眼,将这韵律刻进脑海,然后,再次按下了胶卷的播放键。
脑电波的曲线开始跳动。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
那不规则的曲线,那代表着我母亲临终前最后挣扎的生命信号,其波峰与波谷出现的频率,竟然与怀表敲击的独特韵律……完全重合!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这不是巧合。
绝不是。
组织并非在追杀一个简单的“叛逃模型”,他们是在用一种特定的声波频率,像操纵木偶一样,远程激活、干扰、甚至摧毁一个人的意识!
这块怀表,就是那个信号发射器,或者说,是接收和放大信号的终端。
“泪”……我猛然想起苏眠的话,想起那些失败品唯一的共同点。
眼泪是情绪最直接的生理反应。
如果声波是控制意识的钥匙,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比如悲伤到极致时流下的眼泪,就是唯一能干扰这把钥匙的生物信号。
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击中了我。
我一直以为,“模型”不能哭,是因为哭泣代表着情绪失控,是产品的瑕疵。
现在我明白了,我错得离谱。
他们不是不允许模型哭。
他们是害怕“哭”这个行为,会唤醒模型体内被压抑、被囚禁的,那仅存的一点点……属于人类的残留意识。
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浑身冷汗。
就在这时,另一段被我忽视的记忆,如同被投入深井的石子,从我脑海深处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是“金手指”里关于蜡烛制作的完整流程。
我曾以为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资料,可现在,每一个细节都变得触目惊心。
流程图的最后一步,清清楚楚地标注着:“第七根烛熄灭前的‘断电瞬间’,为频率重置点。”
断电……重置……
那一瞬间,控制系统的声波频率会归零,系统为了自我保护会进行重启。
而就在那万分之一秒的空窗期里,如果……如果有一股足够强大的、真实的、不被编码的情感洪流注入进去,系统会发生什么?
是会被覆盖,还是会彻底紊乱?
就在我沉浸在这足以颠覆一切的发现中时,祠堂的侧门被极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苏眠闪了进来,她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我需要的新一批硅胶样本。
“快收好。”她把东西塞给我,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出事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K……他昨晚调阅了你母亲的档案。”苏眠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他在那份档案前,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的呼吸一滞。
“他从不看死人。”苏-Mian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我的认知里,“组织的规矩,死了的‘猎物’,档案立刻封存销毁。他破例了。”
我的母亲……她不是一个普通的“猎物”。
她是什么?
是最初的那个,是他们所有“完美模型”的……原型?
“走的时候,”苏眠的声音更轻了,几乎成了气音,“我听见他对助理说了一句话。”
她凑到我耳边,那句话带着她嘴唇的颤抖,烫进了我的耳朵。
“他说,‘她不该有眼泪’。”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句话,和昨夜阿九看到我流泪时,那震惊到脱口而出的“你不该有眼泪”,如出一辙。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评价,这是一种执念,一种烙印在组织核心成员骨子里的、代代相传的铁律。
苏眠匆匆离去,我僵在原地,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跨越了数十年的巨大阴谋。
“进来吧。”顾昭亭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那枚阿九留下的打火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