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尘埃在稀薄的光线里浮动,像无数个迷失的灵魂。
我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张挣脱不掉的网。
就在刚才,我亲手对自己执行了一场无声的手术,目标是我的记忆。
不是那种电影里戏剧化的全盘忘却,而是更精准、更残忍的剥离。
我屏蔽了所有与“顾昭亭”相关的近期情感链接。
他将刀递给我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的情绪;他在坟场外,贴着我耳廓低语时灼热的气息;他宽厚温暖的掌心,用指尖划出代表“安全”的信号……所有这些,都像被从我大脑这本厚重的书里,硬生生撕去了一页。
那被撕扯的边缘,此刻正火辣辣地疼,留下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我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摊开在眼前。
这是一双干净、骨节分明的手,但它看起来如此陌生。
刚才,是不是有谁牵过它?
是谁用怎样的力度握住过它?
我想不起来,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
记忆的断层让我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不,这不是失去。
我对自己说,几乎是命令。
这是战术,是必要的牺牲。
为了活下去,为了让他活下去。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根鲜红色的发绳,它的颜色在昏暗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笨拙地,用一只手和牙齿配合,将它紧紧系在左手手腕上。
它勒进皮肤,带来轻微的痛感。
这是我留给自己的“锚点”,一个即便在记忆的汪洋中迷航,也能抓住的浮标。
我对着它下达指令:林晚照,如果你看到这根红绳,忘了为什么戴上它,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有一个人,值得你忘记一切去守护。
心跳还没平复,阁楼的木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然后,是他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低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你真的……不记得我刚才说什么了?”
是顾昭亭。
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只是一个空洞的符号,没有任何情感的涟漪。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压进深渊。
我推开门,站在门口的光影里,抬头望向他。
我刻意放空了眼神,让它们像蒙上了一层雾的玻璃,映不出任何东西。
“你是……谁?”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真实的茫然。
我看到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瞳,在这一瞬间骤然紧缩。
他的手下意识地移向腰侧,指节绷紧,几乎要扣上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刀。
杀气,冰冷而实质的杀气,像针一样刺向我。
我不能让他动手。
在他彻底失控前,我极轻、极快地眨了三下眼睛。
两短,一长。
他僵住了。
覆盖在他脸上的冰霜瞬间凝固,随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他读懂了。
他在演戏,我在配合。
可我的眼神太真了,真到让他眼中的杀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痛楚。
那种痛楚几乎要将我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击溃。
我不能再看他的眼睛。
我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本笔记本和笔,刷刷地写下一行字,然后递给他,不敢抬头。
他沉默地接过,借着门外的微光,看到了那行刺目的字:
“若我真忘了你,就带我逃;若我还记得,就开枪。”
这是我们新的暗号,比任何言语都更决绝。
记忆,成了我们之间生与死的开关。
他拿着笔记本的手在微微颤抖,许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我靠着门框,双腿发软,几乎要滑坐到地上。
与此同时,在几十公里外阴冷潮湿的山洞里,周麻子正死死盯着面前一排屏幕中最中央的那一块。
屏幕上,一条代表着脑电波活动(EEG)的曲线平直得像一具尸体的心电图。
实验对象L,也就是我,脑电波活动信号已经静默了整整四十七分钟。
这个数字让他眉头紧锁。
根据以往的数据,我的“金手指”——也就是记忆回溯与屏蔽能力——在使用后,大脑会进入一个类似休眠的静默期,但时长通常在八到十二分钟之间。
四十七分钟,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一次的记录。
他身边的助手递过来一份数据表,是孙会计生前整理的最后一批资料。
周麻子一眼就看到了被红笔重重圈出的那一栏:“情感记忆屏蔽”。
旁边还有一行潦草的批注:“屏蔽深度与目标情感强度正相关。若屏蔽核心情感记忆,主体有极高概率进入不可逆的深度抑制状态。建议:活体提取脑组织样本,分析其特殊抑制机制。”
周麻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用指节敲了敲屏幕:“活体提取?孙会计还是太保守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她这不是在躲避,她是在进化。她在试图切断我们通过情感波动来定位她的方式。人脑不是机器,她以为把硬盘格式化就安全了?不,格式化的过程本身就是最响亮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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