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蜷成一团,死死地陷在姥姥家东屋那张冰冷的旧炕里。
木板咯吱作响,像某种年久失修的骨架在暗中呻吟。
寒气从炕面渗入脊背,皮肤上浮起细小的疙瘩,仿佛无数看不见的虫子正顺着骨缝爬行。
手机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微弱的光线勾勒出我惨白的脸,鼻尖凝着一层薄汗,在冷光下泛着青灰的湿意。
屏幕上,那七幅我冒险偷拍下来的画,像七个无声的诅咒。
扭曲的人形,红黑交错的线条如同一根根涨破皮肤、暴露在外的血管,疯狂地爬满了躯干。
有几个节点,像是疼痛的震中,被反复涂抹、加重,墨色深得仿佛要滴下血来——那不是墨,是凝固的淤血,是皮下溃烂的痕迹,在我眼前缓缓渗出腥甜的铁锈味。
我不敢开灯,这间屋子正对着院门,任何一丝光亮都可能成为黑夜里别人眼中的靶子。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窗帘的一角,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有人在门外屏息等待。
金手指的能力在脑中自动运转,一遍遍地回放着昨夜偷窥到的那一幕,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母亲,刘翠花,就那样跪在赵婆子家堂屋冰冷的水泥地上,右手食指上沾满了混着朱砂的墨汁,在铺开的宣纸上用力地、神经质地划动着。
她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呈现出一种缺血的白色,指甲边缘甚至裂开了一道细口,渗出暗红的血珠,混进墨里,留下点点猩斑。
我看得清清楚楚,每当她的指尖在纸上按下一个点,或是划过一道弧线,她另一侧的肩胛骨就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一下——那不是肌肉的痉挛,是神经被外力强行牵引的反应,像有钩子在皮肉下拉扯。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癫狂中的随意涂抹,但现在,当我将这抽搐的频率和画上那些加重的节点联系起来时,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我。
那不是在画,那是在按压。
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行刑者,正用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皮肉之下,而她,我那可怜的母亲,正凭借着最原始的触觉记忆,用自己的手指,在纸上复刻出那种异物嵌入身体的深度、角度,以及随之而来的、撕裂般的痛楚。
我能“听”到那声音——针尖刺破皮肤时细微的“噗”声,肌肉纤维被撑裂的闷响,还有她喉咙深处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指尖发麻,仿佛那痛楚正顺着我的神经逆流而上。
我必须找到源头。
一个被我忽略了的名字——陈金花,村西废邮局退休前的负责人,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像一棵老树,根系遍布全村的陈年旧事。
夜色是我最好的伪装。
我避开村里那几条亮着路灯的主路,像个幽灵般潜入村西那栋早已废弃的二层小楼。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烂和灰尘混合的霉味,吸一口,喉咙便泛起干涩的痒意。
脚下是碎裂的瓦砾和散落的信封,每一步都踩出沉闷的“咔嚓”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像有人在身后尾随。
我没敢用手机照明,只能借着窗外稀薄的月光,在成堆的旧信件和报纸里翻找。
顾昭亭的警告言犹在耳——老K那伙人有新的探测仪,能主动干扰电子设备。
终于,在一个贴着“人事档案”标签的牛皮纸袋里,我找到了陈金花退休前整理的一些资料。
随着一沓文件的抖动,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轻飘飘地滑落,掉在我的脚边。
我捡起来,那是一张合影,照片下方用钢笔标注着:一九九八年,槐树镇中心小学女教师合影。
照片里,十几个梳着时代特色发型的女教师并排站着,笑容质朴。
但我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她们身后的背景墙上。
那墙纸,是红黑两色交错的菱形花纹。
我的心跳骤然停滞,耳膜嗡鸣,仿佛有一根铁针正缓缓刺入太阳穴。
这纹路……这该死的、交错的菱形纹路,它的某些线条走向,竟然和我母亲画中那些代表着躯干的线条,隐隐重合!
这不是巧合,是坐标,是密码,是某种仪式的图腾。
我立刻举起手机,对着照片和墙纸的细节拍了几张。
就在我准备关掉屏幕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右上角的电量显示——一个鲜红的“3%”。
不可能!
我出来时电量明明是78%!
顾昭亭那张严肃的脸猛地浮现在我脑海里,他说过的话像警钟般敲响:“越靠近植入点,耗电越快。”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湿透的衣衫紧贴皮肤,寒意如蛇般缠绕脊椎。
这里有东西,或者说,有过东西。
我立刻将手机关机,塞进早就准备好的锡纸袋里,隔绝一切信号。
同时,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金手指的能力,将那张照片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女教师的脸,特别是那片诡异的墙纸,牢牢地刻印在记忆深处——那红黑的纹路,像烙铁般烫进我的视觉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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