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里的空气是凝固的,混杂着陈年木料的朽气和我呼吸时带出的湿热。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半截烧焦的红袜,粗糙的织物纤维像微小的利齿,啮咬着我的皮肤,也啮咬着我的神经——那触感如同干涸血痂被反复撕开,带着细微的刺痛与灼热。
金手指擅自启动,没有预兆,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窜过我的脊髓,激得我后颈汗毛倒竖。
眼前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昨夜院中的景象,如同最精密的监控回放,每一帧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顾昭亭的背影被定格、放大、慢放。
他推开院门时,左肩有一个微不可察的下沉,那不是疲惫,是重物压迫后的习惯性姿势;他走进院子,右腿拖曳在地,比平时更久,落地声有0.3秒的延迟。
这声音在我的记忆库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发指——鞋底与潮湿泥土摩擦时,先是鞋跟的闷响,像是钝器敲击湿布,接着是整个鞋底拖沓着、不情愿地拍在地上,溅起细小水珠,落在脚踝上,冰凉黏腻。
我闭上眼,将这独特的节奏强行从脑海中剥离,像在嘈杂的交响乐中寻找一个错误的音符。
然后,我将它与孙会计偷偷塞给我的那本“异常火化登记簿”进行比对。
那本簿子被我翻了无数遍,纸页边缘已经起毛,指尖划过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枯叶在风中碎裂。
六次焚化记录,六个被抹去生命的符号。
我的金手指将它们一一投影在黑暗中,每一个字都泛着幽光,悬浮在眼前,像漂浮在深海中的磷火。
有四次,发生在雨夜。
时间惊人地一致,凌晨一点十三分。
经办人的签名是“G.Z.T”,三个字母龙飞凤舞,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力道,仿佛要刺穿纸背。
然而,唯独第三次的签名,那个“T”的收尾,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颤抖,像写到一半被人从身后猛地撞了一下,笔锋硬生生顿住,留下一个丑陋的墨点——那墨迹微微晕开,像一只惊恐睁大的眼睛。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混沌。
我猛地睁开眼,暗格里的黑暗仿佛被这道光照亮了一瞬。
那晚,那第三次焚化的晚上,镇上暴雨如注,雷声滚滚,水淹没了通往山外的石板路。
也正是那晚,小满失踪前一周。
恐惧像藤蔓,顺着我的脊椎攀爬,冰冷的触感一路蔓延至指尖,指尖微微发麻。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暗格,指甲刮过木板,留下几道浅痕。
冲到那扇藏着母亲遗物的旧木柜前,木柜的铜锁冰凉刺骨,钥匙插进去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禁忌被开启。
母亲的档案复印件就压在最底下,那张薄薄的纸承载着一个我不敢触碰的过去。
我抽出它,用一枚老旧的放大镜,屏住呼吸,比对着上面的签名。
镜片边缘泛着黄晕,视野里的一切都被扭曲放大。
母亲当年作为镇上教师代表,曾在某份文件上签过字,而那份文件的审批人落款处,赫然也是一个签名。
放大镜下,“G.Z.T”的“Z”字,起笔的角度凌厉,转折处带着一个细微的停顿,与顾昭亭不久前用木炭在柴房墙上留下的记号,那个代表着“危险”的记号,完全一致。
就是他。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仿佛有股寒流从脚底直冲头顶,头皮一阵阵发紧。
金手指在此时再次失控,记忆的洪流决堤而下。
三年前那个冬至,天寒地冻,我撞见李婶和邻居窃窃私语,她说顾昭亭在焚化炉里烧一些奇怪的东西,像是“小女孩穿的红袜子”。
当时我只觉得荒诞,如今这句无心之言却像淬毒的针,扎进我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小满,我的发小,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女孩,她失踪那天,脚上穿的,正是一双同款的红袜子。
我甚至记得,那是6码的鞋,右脚的袜口,有她母亲用白色棉线手工缝补过的痕迹,像一朵小小的、笨拙的云——那触感曾在我指尖停留过,柔软而温暖,如今却成了最冰冷的证据。
我猛地起身,踉跄着冲向阁楼。
灰尘呛得我一阵咳嗽,喉咙干涩发痒,但我顾不上这些。
我发疯似的翻找着那个标着“旧物”的木箱,童年的玩具、泛黄的课本被我粗暴地扔了一地,纸页翻飞,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旧日记忆在尖叫。
终于,在一堆杂物底下,我抽出了一张被岁月染黄的纸条。
是顾昭亭的字。
他退伍前最后一次回村,在车站塞给我的,那时我还不懂他眼中的沉痛。
“如果有一天我看起来像死了,别信。去旧校舍看我留下的东西。”
字迹的边缘,有一滴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指尖轻轻抚过,仍能感受到那微小的凹凸,像一颗凝固的泪。
那个夜晚,我像个幽灵,潜入了殡仪馆。
孙会计的换岗时间是我早已摸清的规律,趁着他去值班室打热水的五分钟空隙,我溜进了档案室的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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