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段扭曲的《送别》旋律从老式广播机里戛然而止时，殡仪馆的地下密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若有似无的松脂檀灰香气，那味道像是从我即将要穿上的礼服里蒸腾出来的，提前宣告着一场与死亡有关的约会——礼服的布料是哑光黑丝绒，触感如干涸的血痂，指尖拂过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静电，仿佛在提醒我，它早已不属于活人世界。
那句虚弱的男声，“铃在她手里……门会开”，如同最后一颗投入深井的石子，余音在我脑海里不断回荡、放大，激起一片冰冷的涟漪。
是老K。
金手指甚至不需要比对声纹，那独特的、被压抑的呼吸节奏，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每一次吸气都像生锈的铁片在肺叶间刮擦，呼气则带着低频的震颤，像是某种地下机械的余鸣。
他似乎被困在某个狭小的、回音很重的空间里，每一口气的吸入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杂音，背景里还有极轻微的滴水声，规律得如同心跳，每三秒一滴，敲在混凝土上，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时间的锈屑。
他知道我们打捞了沉船，知道我会拿到礼服，更知道这首只有我和他、还有我逝去的母亲才懂的摇篮曲，会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直接捅进我记忆最深处的锁孔。
这不是挑衅，也不是求救。
这是一种炫耀，一种近乎病态的掌控欲。
他在告诉我，即使他身陷囹圄，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依然在他的计算之内。
“他妈的疯子。”顾昭亭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一把夺过李聋子手里的信号分析仪，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已经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绿线。
“信号源被强行切断，无法追踪。他用的应该是单次定向发射器，说完就毁了。”
李聋子点点头，他布满褶皱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用手语比划着：信号很弱，像是隔着厚重的金属或混凝土。
他可能在一个屏蔽很强的地窖，或者……
更深的地方。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地宫。
——三年前在闽南考古队失踪报告里提过一座战时地下掩体，结构与“静默堂”图纸高度吻合；而老K早年曾以“民俗学者”身份参与过那片区域的勘探。
信号衰减曲线也显示，源头位于地下80米以上，远超普通地下室范畴。
这不只是猜测，是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落位。
你不能去。”顾昭亭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他很少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话，“从这件礼服，到这首摇篮曲，每一步都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他不是在邀请你，他是在引诱你，让你自愿走进他的实验室，成为那个‘M-7’号模型。”
我心里虽然知道这是险途，但此刻决心已定，没有丝毫犹豫。
我必须去。
“我必须去。”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他以为他在第五层，能看透我的所有行动。但他不知道，我也能看到他的底牌。静默堂不是终点，而是枢纽。他要复制的不是我，是那个他认知中的‘林氏’。一个绝对服从、绝对静默、可以被他随意塑造的完美模型。如果我不去，他会用其他方法找到‘原型’，或者，他会启动备用方案，让更多无辜的人成为新的‘模型’。这个游戏，必须由我来终结。”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那张不锈钢冷柜前。
黑色的礼服平铺在上面，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胸口那枚冰冷的银铃——金属表面刻着细密的螺旋纹路，触感如蛇鳞，铃舌轻晃时发出极细微的“叮”声，短促得像一声叹息。
金手指瞬间被激活，无数画面和数据流涌入脑海——老K在仪式上近乎偏执的步伐，每一步的间距，抬脚的高度，身体的倾斜角度；守铃在押运车里，用特定的节奏敲击内壁，启动自沉装置；甚至还有那艘接走他的漆黑小艇，船舷上刻着一个模糊的、类似水波的标记。
“李哥，”我转向李聋子，“帮我个忙。把我们记录的所有关于老K行为模式的影像资料，全部调出来，特别是他主持仪式时的动作。我要进行‘行为模板’校准。”
李聋子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犹豫，转身走向操作台。
电脑屏幕亮起，一段段监控录像开始播放，全都是老K。
他走路时右肩会微微下沉，思考时习惯用指关节敲击桌面，三长两短，是他独有的节拍。
而主持仪式时，他整个人会进入一种奇异的“静默态”，仿佛抽离了所有情绪，变成一台精准执行程序的机器。
七步踏入，右脚为先，步履之间不能有任何犹豫，身体不能有丝毫多余的晃动。
金手指将这些动作分解成无数个数据点，在我的意识里构建出一个虚拟的动作模型。
我闭上眼，开始在狭小的密室里模仿。
第一遍，我因为思考下一个动作而出现了0.2秒的停顿，顾昭亭立刻指了出来：“不对，太刻意了，像在模仿，不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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