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垂死者的叹息,在寂静的走廊里拖出一道刺耳的尾音,仿佛金属骨骼在哀鸣。
那道沉重的铁门,在我眼前一寸寸向内敞开,锈蚀的铰链每一次转动都激起一阵细微的震颤,顺着地面传至我的脚底,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水泥下爬行。
它没有发出任何解锁的机械声,只是沉默地、缓慢地退让,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那股力量正从我脚下升起,穿透水泥地面,沿着我的脊椎攀爬,让我的牙根都感到一阵酥麻的震颤,耳膜随之嗡鸣,像是有低频电流在颅腔内回荡。
嗡鸣声越来越强,不再是模糊的低频,而是化作一种有形的压迫,挤压着这间投影室里每一粒尘埃,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铁屑。
我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那扇门为我开辟出一条通往地狱或新生的路径。
门外的景象,随着门缝的扩大而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目的那张脸。
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伪善面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此刻褪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灰败的、如同陈年纸张般的惨白,皮肤下泛着青紫色的血管,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干涩的“咯咯”声。
他那条伪装了多年的跛腿,此刻不再是表演,而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颤动都带动着他整个身体,像一栋地基被掏空的大楼,随时可能轰然倒塌。
我能听见他膝盖骨摩擦的细微“咔哒”声,混杂在压抑的喘息中。
一滴冷汗从他额角的疤痕滑落,蜿蜒着爬过他紧绷的下颚线,最终坠落在肩头的制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怕了,是真的怕了。
不是怕计划败露,也不是怕死亡,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深刻的恐惧,仿佛看见了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索命冤魂——那冤魂正从他亲手埋葬的记忆里,一寸寸爬出。
他的身后,是顾昭亭。
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清道夫一左一右地押着他的胳膊,金属手铐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每一次挣扎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刺目的血迹,黑色的作战服胸口处有几道明显的拖拽痕迹,布料撕裂处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肤,但他的眼神依旧明亮,像两簇在风中不灭的火,灼灼燃烧。
他看见我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内,紧绷的肩膀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松弛,肌肉的张力缓缓卸下,像绷紧的弓弦终于松了一寸。
随即,他的目光与我交汇,右眼飞快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眨了一下。
那不是普通的眨眼,那是我们的暗号。
在训练时,我们演练过无数次被俘后的信号传递。
这个频率和力度的眨眼,代表着最高级别的紧急预案:“B计划已就位,随时可以启动。”B计划,就是他背包夹层里那枚高爆炸药的引爆器。
他以为我被困死在里面,准备用同归于尽的方式,为我炸出一条血路。
他以为我需要他来终结这一切。
可他不知道,我启动的,是真正的“终结”。
我的视线越过他,投向更远处的黑暗。
走廊两侧,那些曾经被我视为死亡标志的模型舱,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透明的舱体表面,泛起一层幽蓝色的微光,像是深海中浮游生物发出的冷焰,光线在舱壁上缓缓流动,如同活物的呼吸。
舱体内部,原本平静的营养液开始剧烈翻腾,冒出一个个细密的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仿佛被煮沸了一般,蒸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触手可及的空气都变得潮湿而温热。
透过模糊的液体,我能隐约看见那些沉睡的“模型”们,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微弱的、不规则的抽搐,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眼皮下眼球快速转动,像是在经历一场集体的噩梦。
“回收程序”已经启动。
金手指的界面上,无数条代表生命数据的绿色光线,正像归巢的鸟群,从中央数据库疯狂地倒灌回每一个模型舱,数据流在视野中划出密集的轨迹,发出细微的“滋滋”电子音。
那些被强行抽离的意识、情感、记忆,正在以一种粗暴到不计后果的方式,被重新塞回它们早已适应了沉睡的躯壳。
母亲的计划,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还要决绝。
她不是要摧毁这个罪恶的系统,她是要让所有的“证据”活过来。
让每一个被窃取了人生的灵魂,亲自站出来,指认他们的凶手。
“你……你做了什么?”头目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颤抖的尾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踉跄着想上前一步,却又被那从地底传来的、愈发强烈的震动给逼退,脚底打滑,发出“吱嘎”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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