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初名太和山。峰峦叠嶂,云雾缭绕,自古便是道家清修之地。李长生拾级而上,并未施展任何神通,只如寻常香客般缓步而行。山道两旁,已有一些新建的宫观雏形,虽不及后世紫霄宫、金顶那般宏伟,却也格局初具,透着一股新兴的朝气。工匠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与山间的鸟鸣泉响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生机。
他此来,并非为了寻仙访道,而是为了一个人——张君宝,或者说,未来的张三丰。
行至半山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台,几间简陋的茅屋依山而建,屋前有松,松下有一青石。一位身着粗布道袍的年轻道人正在石前静立,身形挺拔,面容虽略带风霜之色,眼神却清澈明亮,顾盼之间,隐隐有光华流转。他并未摆出任何练功的架势,只是那么随意地站着,气息却仿佛与周围的松风、流云融为一体,自然和谐。
李长生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打扰。他能感觉到,这年轻的张君宝,其内力修为或许尚不及此时的郭靖、杨过等人雄浑霸道,但那份对“自然”与“和谐”的领悟,已然超脱了寻常武学的藩篱,触及到了“道”的边缘。
片刻,张君宝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李长生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在此清修,寻常樵夫猎户皆知回避,此人气度从容,步履沉稳,看似寻常,却给他一种深潭静水,难以测度之感。
“福生无量天尊。”张君宝打了个稽首,声音平和,“这位居士,不知来此荒山,所为何事?”
李长生还了一礼,微笑道:“游方之人木常青,听闻武当山有得道之士,特来拜会。见道长独立松间,神与物游,心向往之,故冒昧驻足。”
“得道之士不敢当,山野之人张君宝,在此避世清修罢了。”张君宝语气谦和,目光却带着审视,“木居士气度不凡,非是寻常旅人。”
“略读过几卷书,行过几段路罢了。”李长生走到松树下,与张君宝相对而立,“见道长立于此地,周身气息圆融,与这山、这松、这风浑然一体,不由想起古人之言:‘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道长已得其中三昧。”
张君宝眼中讶色更浓,他隐居于此,参悟的正是从《九阳真经》根基中化出的自然之道,追求身心与天地万物的契合。此人一语道破,绝非巧合。“居士亦精通道典?”
“不敢言精通,只是有些许感悟。”李长生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缓缓道:“天地之大,不过阴阳二气之流行;万物之繁,无非刚柔动静之变化。观道长神韵,似已窥见此中门径,不再拘泥于招式劲力之争,可喜可贺。”
这番话,正说中了张君宝近年来悟道的关键。他自离开少林,辗转江湖,最终隐居武当,逐渐摆脱了少林刚猛武学的束缚,转而向自然寻求真谛。他感觉体内真气日益醇和,举手投足间暗合天道,却始终未能系统成理。此刻被李长生点破,顿生知己之感。
“居士所言,直指本源。”张君宝语气热切了几分,“不瞒居士,贫道近日确有所感,觉天地万物,莫不蕴含至理。风之流动,水之蜿蜒,松之挺拔,云之舒卷,皆可为我师。只是……如何将这纷繁万象,融汇一炉,凝成一道,仍是迷雾重重。”
李长生闻言,知道正题来了。他沉吟片刻,道:“道长可知,为何水至柔,却能穿石?气至虚,却能载物?”
张君宝思索道:“因其持久,因其顺势?”
“然也,又不尽然。”李长生拾起地上一片落叶,置于掌心,“看此叶,脉络分明,承接着阳光雨露,亦承受着风霜雨雪。其形虽微,其理却大。刚者易折,因其不变;柔者长存,因其善变。然柔非软弱,变非无序。这脉络,便是其‘理’,是其不变之‘纲’;而随风摇曳,随季枯荣,便是其‘变’,是其应势之‘目’。纲举则目张。”
他轻轻吹一口气,落叶打着旋儿飞起,落入一旁的山涧溪流中,随波逐流,却始终不曾沉没。
“武学之道,或亦可如是观。不必执着于某一招某一式的刚猛或灵巧,当求其背后不变之‘理’——那阴阳消长、动静相宜、虚实相生之理。以此理为纲,则举手投足,无不是招;呼吸开合,无不是法。如水流无形,随方就圆,却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张君宝听得如痴如醉,李长生的话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积郁许久的迷雾。他之前感悟自然,多是模仿其形,追求其意,却从未如此清晰地将“理”与“变”、“纲”与“目”的关系剖析得这般透彻。是啊,何必强分刚柔?何必固执动静?当寻其背后统御一切的“道”!
他不由自主地随着李长生的话语,开始缓缓移动脚步,双手虚抱成圆,动作缓慢而舒展,不再有任何少林拳脚的影子,反而像是模仿着流云的聚散,溪水的蜿蜒。体内真气随之自然流转,圆融活泼,再无半分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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