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会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刚刚合拢,无形的电波却已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江阳市某个隐秘的权力层面激起了剧烈的震荡。某些精心维持的平衡正在被打破,一些见不得光的链条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清源县政府大楼,六楼东侧那间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常务副县长办公室。
韩东风刚刚结束一个关于招商引资的协调会,坐在那张宽大厚重的黑檀木办公桌后,真皮座椅仿佛依旧残留着属于他的温度。窗外阳光灿烂,将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映照得一片金黄,但他却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正从脊椎尾椎骨缝里不可抑制地向上蔓延,几乎要冻僵他的四肢百骸。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种不安,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先是刘彪,那个替他看守着最重要的心腹司机,如同人间蒸发。手机从暂时无法接通已关机,所有备用联系方式都石沉大海。这绝不是简单的失联,刘彪知道他太多秘密,除非...除非是出了天大的事!
紧接着,他多年来苦心安插在县纪委和公安局的几个关键眼线,也相继失去了音讯。要么是电话接通后语焉不详、闪烁其词,要么是彻底联系不上,仿佛从未存在过。他试图通过加密渠道传递信息,却如同泥牛入海。
今天早上,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通了市里那位一直对他关照有加老领导的私人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的却是秘书那训练有素却冰冷异常的声音:高市长正在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不方便接听电话,请您稍后再联系。 之后,无论他换多少个号码拨打,传来的都是忙音。
他被抛弃了。
不,或许更糟。
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如同迅速滋生的霉菌,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他猛地拉开办公桌最底层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动作因为慌乱而显得有些笨拙。里面静静地躺着好几本不同名字、却都贴着他本人照片的护照,以及几沓厚厚的美金、欧元现钞。这是他耗费心机,为自己和家人准备的最后退路,是他在无数个夜晚抚摸、用以安慰自己的定心丸。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韩东风用力深呼吸,试图压下喉咙口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指微微颤抖地撩开百叶窗的一条狭窄缝隙,目光如同受惊的猎物,警惕地向下扫视。
县政府大院里,一切似乎如常。车辆有序进出,工作人员行色匆匆。但他那双在官场浸淫多年、早已锻炼得毒辣无比的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大院门口附近,多了几个看似在闲聊、眼神却不断扫向大楼出口的陌生面孔;街对面,那几辆贴着深色玻璃膜的黑色轿车,已经停了太久,如同耐心等待猎物的鳄鱼。
他被监视了!
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
韩东风的心脏在这一刻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腔!冷汗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浸透了他昂贵的定制衬衣的后背,带来一阵粘腻的冰冷。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
他迅速转身,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踉跄。他将抽屉里的护照和现金一股脑地扫进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普通公文包,拉上拉链。他不能从正门走,那里肯定已经布满了天罗地网。
他的大脑飞速检索着这栋他无比熟悉的大楼的每一个角落。对了!办公楼西侧,靠近后勤通道的地方,有一个专门用于运输垃圾和办公物资的货运电梯!平时几乎无人使用,监控探头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形同虚设,最关键的是,它能直达地下车库一个极其偏僻、靠近消防通道的出口!那里通常只停放着几辆废弃的自行车和杂物!
这是唯一的生路!
韩东风深吸一口气,对着穿衣镜用力揉了揉脸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试图表现轻松的表情。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领带和西装,努力让僵硬的肢体放松下来,然后拿起那个装着救命稻草的公文包,若无其事地走出办公室。
县长,您要出去? 外间的秘书小张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惯常的恭敬。
嗯,头有点晕,可能昨晚没睡好,回去躺一会儿。 韩东风摆了摆手,语气刻意放得轻松,脚下却不停,径直走向与专用电梯方向相反的楼梯间。
他没有下楼,反而沿着楼梯向上走了半层,然后迅速拐进一条连接副楼、堆放清洁工具和旧文件的狭窄走廊。这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平时除了保洁人员,几乎无人踏足。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皮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公文包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走廊尽头那部老旧货梯的按钮,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散发着诱人的救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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