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室回来后,周志强和李梅在家里相对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到昏黄,再到彻底沉入墨黑,屋内的灯一直没开,两人就陷在沙发阴影里,仿佛也被那无边的沉重和难堪吞噬了。
陈卫国那句“尊重嘉铭的决定”,还有张慧兰无声的眼泪,像两根冰冷的针,深深扎在他们心上。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了。
“唉——”黑暗中,周志强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李梅被这声叹息惊动,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老周……”
“不能再拖了。”周志强站起身,摸索着按亮了客厅的灯。刺眼的灯光让他眯了眯眼,脸上的皱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深刻,“既然人家态度明确,我们……我们也不能再赖着。该还的,得还。该了的,得了。”
他走到书房的保险柜前,动作有些迟缓地蹲下身,转动密码盘。咔哒一声,柜门打开。里面除了些重要文件,还有几张存折和银行卡。他从中抽出了一张金色的银行卡,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
这里面,是六十万。是他们老两口多年来省吃俭用,准备留着养老,或者关键时刻帮衬女儿的一部分积蓄。如今,却要用这种方式拿出去,替女儿偿还那笔象征着婚姻承诺,如今却沦为笑柄和债务的彩礼。
周志强看着手里的卡,眼神复杂,有痛惜,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走吧,”他对跟着走进书房的李梅说,“去找雨彤。有些话,得当面跟她说清楚。”
李梅看着丈夫手里的卡,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驱车来到周雨彤的工作室楼下。夜色已深,整栋大楼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周雨彤的工作室就是其中之一。那点微弱的光,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寂。
上楼,敲门。是刘思雨来开的门,她看到门外的周志强和李梅,尤其是他们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沉重和憔悴,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叔叔,阿姨。”刘思雨侧身让开,“雨彤在里面。”
工作室里只开了一盏工作台灯,周雨彤就蜷在灯下的椅子里,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看到父母,脸上掠过一丝细微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爸,妈。”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听不清。
李梅一看到女儿这副形销骨立、魂不守舍的样子,眼泪立刻就涌了上来,她快步走过去,想抱抱女儿,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能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瘦削的肩膀。
周志强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了女儿片刻,然后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停在女儿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台灯下投下一片阴影,将周雨彤完全笼罩其中。
周雨彤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周志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手,将那张金色的银行卡,递到了周雨彤的面前。
周雨彤的目光落在卡上,瞳孔微微收缩,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里面,是六十万。”周志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你拿着,去还给嘉铭。”
周雨彤的身体猛地一颤,豁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嘴唇哆嗦着:“爸……这……这是你们的……”
“拿着!”周志强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却又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这本来就是你欠他的。之前那六万,是你还的。这六十万,我们替你还。把该清的债,都清了。”
他把卡往前又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周雨彤的手。
周雨彤看着父亲那只布满岁月痕迹、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看着那张承载着父母半生积蓄的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怎么会不明白?父母这是在用他们养老的钱,来买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来替她承担她任性妄为酿下的苦果。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陈家,告诉陈嘉铭,他们周家,不是要赖账的人。也是在用这种方式,逼着她,彻底了断。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没有去接那张卡,只是拼命地摇头,声音破碎不堪:“不……爸,妈……不能要你们的钱……是我欠的债,我自己……我自己会还……我能赚钱,我能还的……”
“你怎么还?”周志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压抑不住的痛心和怒火,“靠你现在这个样子?靠这个刚差点垮掉的工作室?雨彤,你醒醒吧!别再自欺欺人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情绪激动:
“这钱,不是白给你的!是让你去把屁股擦干净!是让你在嘉铭面前,在所有人面前,最后保留一点点的体面!让你能稍微挺直一点腰杆,去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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