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在黛玉房里正讲着耗子精偷香芋的笑话,宝钗推门进来打趣他记起故典却忘了芭蕉诗,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热闹,忽听宝玉房里传来一阵嚷闹声,声音越来越大。三人都停了话头,侧耳细听,黛玉先嘴角上扬,眉眼带俏,笑道:“这是你妈妈在跟袭人叫嚷呢。袭人也罢了,不过是病着懒得动,你妈妈倒认真排揎她,可见是老糊涂了。”
宝玉一听是李嬷嬷的声音,眉头一皱,起身就要往回赶,宝钗连忙伸出手,指尖按住宝玉的胳膊,语气柔和:“你别回去跟你妈妈吵,她年纪大了,糊涂劲儿上来了,让着她一步才是。” 宝玉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快步赶回自己房里,一进门就看见李嬷嬷拄着拐棍,站在屋子中央,唾沫星子乱飞,骂道:“忘了本的小蹄子!我当年抬举你,如今我来了,你倒大模大样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不睬,一心只想装狐媚子哄宝玉,把他哄得忘了我这个奶娘,什么都听你们的!你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毛丫头,也敢在这屋里作威作福,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不好好伺候,拉出去配个小子,看你还能不能妖精似的哄宝玉!”
袭人起初以为李嬷嬷只是怪她躺着不起,眼眶微红,肩膀微微发抖,低声分辨:“我病了,刚吃了药出了汗,蒙着头躺着,实在没看见你老人家进来。” 可听李嬷嬷越骂越难听,又是 “哄宝玉” 又是 “装狐媚”,还说要把她 “配小子”,喉咙一紧,又愧又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止也止不住。
宝玉站在一旁,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语气急切地替袭人分辨:“李妈妈,袭人是真病了,吃了药正发汗呢,不是故意不理你,你不信问问别的丫头们。” 李嬷嬷听了这话,胸口一闷,火气更盛,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往下淌,声音哽咽:“你只护着这些狐狸媚子,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奶娘了!我问谁去?这屋里的丫头哪个不是被袭人笼络住的!我要去老太太、太太跟前说理去!把你奶这么大,如今用不着我了,就把我丢在一旁,让这些丫头们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黛玉和宝钗也跟着过来了,见李嬷嬷哭哭啼啼,连忙上前劝说:“妈妈您担待些,她们年轻不懂事,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李嬷嬷见有两人帮腔,更是拉住她们诉起委屈,把当日因茶撵走茜雪、昨日偷吃酥酪被丫头们说嘴的事,唠唠叨叨说了个没完没了。
可巧凤姐刚在上房算完输赢帐,今儿手气不好输了钱,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没处发,听见后面吵嚷声,就知道是李嬷嬷老毛病犯了,又在排揎宝玉房里的人。她脚步轻快地赶过来,一把拉住李嬷嬷的手腕,脸上堆着笑,眼底却带着几分不耐烦:“好妈妈,别生气了!大节下的,老太太才高兴了一天,你是老人家,本该管着晚辈们别高声吵闹,怎么反倒自己不守规矩,在这里嚷起来,惹老太太生气可怎么好?你说谁不好,我替你教训他!我屋里炖着滚热的野鸡,快跟我吃酒去,别在这儿怄气。” 一边说,一边用力拽着李嬷嬷往外走,又回头喊:“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和擦眼泪的手帕!”
李嬷嬷被凤姐拽得脚不沾地,嘴里还嘟囔着:“我也不要这老命了!今儿索性闹一场,讨个没脸,也比受这小蹄子的气强!” 宝钗和黛玉跟在后面,见凤姐三下五除二就把李嬷嬷拉走了,手掌拍得通红,眉眼弯弯地笑道:“亏得这一阵风似的,把个老婆子撮走了,不然还得吵到什么时候。” 宝玉眉头舒展了些,又轻轻皱起,语气无奈地叹道:“这又是谁得罪了她,把气都撒在软柿子身上,昨儿不定哪个姑娘惹着她了,今儿都算在袭人头上。”
话音刚落,晴雯从外面走进来,嘴角撇起,眼神带笑地打趣:“谁又没疯,敢得罪她?就算真得罪了,有本事自己扛着,别连累别人跟着受气!” 袭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攥着宝玉的衣袖,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为我得罪了李奶奶,这会子你又为我得罪晴雯她们,我这身子本来就不舒服,哪经得住这么多烦心事,你就别再拉着别人了。” 宝玉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渗着虚汗,又添了这些委屈,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柔和地安慰她:“快别想这些了,好好躺着发汗,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说着扶袭人躺下,又守在旁边,歪在炕沿上,细细劝她安心养病,别往心里去。
袭人吸了吸鼻子,喉咙发紧地冷笑道:“要为这些事生气,这屋里一刻也待不住。可天长日久都这样,叫人怎么熬呢?我常劝你,别为我们这些下人得罪人,你只顾一时护着我们,他们都记在心里,日后遇着机会,指不定说些什么难听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怕宝玉跟着烦心,又硬生生忍住,肩膀微微抽动。
不多时,杂使的老婆子煎了第二剂药来。宝玉见袭人刚出了些汗,不忍心叫她起来,便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凑到炕边,让袭人就着枕沿喝了药,又命小丫头们重新铺好炕。袭人道:“你也该去老太太、太太跟前坐会儿,或者跟姑娘们顽一会儿再回来,我静静躺一躺就好。” 宝玉点头答应,替她摘了簪环,看着她闭上眼睛,才转身往上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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