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扎营已有半月,对面的敌军营地却静得像座荒坟,连炊烟都吝啬升起,仿佛一夜之间被黄沙吞噬,只余下死寂蔓延。
钟离御庭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碾过纠结的眉峰,粗糙的触感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每日清晨,他都会在这里站半个时辰,目光穿透弥漫的尘雾,试图从那片死寂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可除了偶尔掠过的孤雁,发出几声凄厉的悲鸣,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下意识摸向衣襟内侧——那里放着柳诗音临行前塞给他的锦囊,锦缎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此刻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凉意。
“敌军怎么会突然这般安静?”低沉的自语被风揉碎,钟离御霆喉间发紧,“这其中必定有古怪,难道……是有人故意将我支到边疆?”
他猛地转身,腰间佩剑的穗子扫过甲片,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半月前的朝堂——北辰瑾红着眼眶进言的模样还在眼前,那皇子说着“边疆百姓苦不堪言,非钟离将军不能平定”时,声音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而皇上本就有意开疆拓土,当即拍板定了出征事宜,连粮草调度都顺畅得异乎寻常,仿佛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那时只觉君臣同心,此刻想来,却处处透着诡异。
钟离御霆踱回主营帐,帐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摊开的地图上,拉得颀长而孤寂。手指从边疆的烽火台一路滑向皇城的位置,指尖在标记着将军府的红点上顿了顿,眸色沉如深潭。
“若真有人存心算计,那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帐帘被风掀起,带进些寒意,烛火猛地晃动了几下。他拢了拢披风,听见帐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规律而沉稳,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疑云……
几日后的军议上,将领们围着沙盘各抒己见,气氛热烈得与帐外的萧瑟格格不入。副将赵峰粗声提议:“将军,会不会是敌军察觉到我们的实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钟离御霆指尖叩了叩沙盘边缘,沙粒簌簌落下,声音低沉而坚定:“若是惧怕我们,之前又为何三个月内五次侵扰边境,甚至火烧三座哨所?”他抬眼扫过众人,“况且我军刚到,粮草部署尚未完全稳固,他们哪能这么快摸清底细?此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帐内霎时安静,只有烛花偶尔爆出轻响,打破这凝滞的氛围。
夜渐深,万籁俱寂。钟离御霆躺在行军榻上,辗转难眠。他索性披衣起身,赤足踩在微凉的地面上,再次走出营帐。
远处的狼嚎顺着风飘来,带着荒野的苍凉,在夜色中回荡。钟离御霆望着皇城的方向,眉峰锁得更紧,如拧成的绳结。忽然,北辰瑾上次在婚宴上看他与诗音的眼神猛地撞进脑海——那眼神里藏着的嫉妒与不甘,像淬了毒的冰锥,此刻想来竟如此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
“难道……是北辰瑾?”他心口一缩,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他看不惯我与诗音恩爱,故意设计将我支到边疆?”
若真是这样,皇城之中,诗音会不会有危险?钟离御霆只觉后背发凉,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襟里的锦囊,软缎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要将那份牵挂揉进骨子里。
“卫骁!”他扬声唤道,声音在夜空中穿透力十足。
黑影迅速从帐外闪出,单膝跪地:“属下在。”来人玄甲覆身,腰间弯刀寒芒隐现,正是靖远侯府世子卫骁。十年戍边的风霜在他眉宇间刻下桀骜与沉稳,棱角凌厉的脸庞上,一双眼眸深邃如夜,透着久经沙场的锐利。
钟离御霆转身进帐,提笔蘸墨,却并未立刻落笔,反倒抬眸看向立在帐中的卫骁,沉声道:“我召你前来,是有一桩事要交给你。”
卫骁垂眸,声音恭谨却不失硬朗:“将军请吩咐。”
“你即刻启程回皇城,”钟离御霆笔尖落下,墨痕在宣纸上晕开,“将边疆异动面呈皇上,就说敌军按兵不动,其心难测,请示是否主动出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卫骁紧绷的侧脸上,似看穿了他心底的抗拒,语气添了几分恳切,“我知你十年避京,不愿再踏足那片是非地,可如今皇城暗流涌动,诗音处境或许堪忧。放眼军中,唯有你身为靖远侯世子,身份特殊,既能面见圣上禀明实情,又能暗中护住诗音周全——卫骁,现在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卫骁背脊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如纸。京城那座朱漆大门后的过往,是他刻意尘封了十年的伤疤,一碰就痛。可钟离御霆的话字字恳切,如重锤敲在心上,将军的嘱托更让他无法置之不理。沉默半晌,他终是抬眸,眸色坚定如铁:“将军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钟离御霆颔首,提笔续写道:“另外,替我给夫人带封信。”
烛光下,他的字迹比往日更显凝重,一笔一划都藏着牵挂:“诗音,见字如晤。边疆诸事虽有波折,但皆在掌控之中,无需忧心……锦囊贴身存放,时时念你。”写罢,他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纸折成方形,塞进贴身的信封里,递向卫骁,“此信务必亲手交到夫人手中,路上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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