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雅韵坊的游廊下,琉璃瓦还沾着未散的薄雾,廊柱间垂落的竹帘,帘角悬着的露珠顺着丝线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湿痕。
乐瑶提着描金缠枝纹食盒,裙裾扫过阶前带露的青苔,兴冲冲往云影的小院跑去。刚到月洞门口,便见静姝踮着脚,正帮云影理月白色外衫的菱格纹领口,指尖捏着银线绣的衣襟,仔细将褶皱抚平;绯颜则捧着描漆螺钿小盒,盒里码着七八块新制胭脂,正用银簪挑着块浅杏色的,在指尖揉开,比对云影的肤色。
“讨厌,还以为我是第一个来找云影姐姐的呢!”乐瑶撅着嘴晃了晃食盒,盒盖缝里飘出的桂花糕香气,混着她发间茉莉香漫了满室,“不过你们都在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叫!快些呀,我们去看诗音姐姐——我特意让厨房用新晒金桂蒸了糕,再耽搁,热气该跑光了!”
云影笑着接过静姝递来的素色绣竹绢帕,掖在广袖中,温声道:“急什么,将军府离这儿不过两条街,慢些走,半个时辰也到了。”话虽这般说,她却抬手拢了拢鬓边珍珠嵌宝花,将珠花往耳后推得更稳——昨夜歇得安稳,眼底青影早已散去,原本苍白的面色,也透出淡淡粉晕,像初春沾了晨露的桃花瓣。
绯颜挑出块浅粉胭脂递到她面前:“你瞧这颜色,衬得气色多好,诗音见了定然开心。比起你刚从宫里回来时,鲜活太多了。”静姝也附和:“可不是,那时你眼底的倦意,我们看着都心疼。”
四人收拾妥当,并肩出了雅韵坊。清早的街巷正是热闹时,挑竹担的小贩吆喝着“卖茉莉花喽”,竹篮里的白茉莉堆得像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背着书箧匆匆走过,鞋履踏在青石板上,声响清脆;扎总角的孩童追着粉蝶跑过巷口,笑声落在糖画摊上,惊得摊主手里的糖勺顿了顿,拉出的糖丝又细了几分。
乐瑶一路絮叨,一会儿指着糖画摊,眼睛亮晶晶:“要给诗音姐姐带兔子糖画,这糖画晶莹剔透的,她肯定喜欢”;一会儿又拽着静姝衣袖,盯着巷尾簪花摊,琢磨哪支赤金点翠珠花,配诗音的襦裙更合适。
静姝偶尔伸手拉住蹦跳的乐瑶,避开路过的马车——车轮碾过路面,溅起细小泥点。绯颜则和云影并肩走,低声聊雅韵坊的事:“前日新来个学琵琶的姑娘,指尖灵活,就是性子腼腆”“后院梅花开了,香气飘得满坊都是”。
云影静静听着,目光渐渐落在街巷尽头——那朱漆大门的府邸,正是将军府。门楣上烫金“将军府”匾额笔力遒劲,带着沙场凛冽;门口石狮子威严伫立,鬃毛根根分明,眼底朱砂红愈发庄重。守门侍卫见了她们,笑着颔首:“几位姑娘可是从雅韵坊来的?钟离将军一早吩咐了,来了不用通传,直接往里请。”
跟着引路丫鬟穿过前院,石径两旁的银杏叶沾着晨露,阳光一照像撒了碎金。绕过栽着西府海棠的假山——石上爬着青藤,花瓣落在石缝间,粉白相间——便到了后院暖阁。
“诗音姐姐!”乐瑶率先推开雕花木门,食盒往八仙桌上一放,快步扑到窗边软榻旁。榻上坐着的柳诗音,身着水绿色绣兰花襦裙,裙摆垂落榻边;乌黑长发松挽随云髻,发间只插支羊脂玉簪,衬得脖颈愈发白皙。
见了乐瑶,诗音眉眼立刻弯成月牙,伸手拉住她的手,指尖带着熏香温度:“你们可算来了,我从清晨起来就盼着。”云影、绯颜和静姝走进来,诗音撑着榻沿要起身,云影快步按住她的肩:“快坐着,都是自家姐妹,别拘礼数。”
诗音笑着点头,目光扫过几人,眼底满是星光:“这段时间在宫里,我可想念你们了。昨日我刚回来,将军便要派人去请你们,没想到你们倒先来了。”
乐瑶打开食盒,将桂花糕一盘盘摆开——玉白色的糕体撒着金桂,热气袅袅,香气漫了满阁。“这是你最爱的,我让厨房用小炭炉温着,还是热的!快尝尝。”诗音拿起一块咬了口,甜糯米香混着桂花香在舌尖散开,比宫里精致却寡淡的点心,多了几分熟悉暖意。她笑着点头,眼底泛起湿润:“还是雅韵坊的味道好,宫里的点心,没这股子贴心暖意。”
静姝走到窗边,看着台上几盆月季——她拂过一片花瓣:“这花养得真好,比雅韵坊后院的还艳,一看就是用了心的。”诗音顺着望去,眼底带笑:“是将军让人从花坊挑的,说我待着闷,摆些花舒心。静姝姐姐,若是喜欢,便把它们带回雅韵坊吧!我是个粗人,欣赏不来这些东西,反而觉得他们有些占地方呢!”
绯颜挨着诗音坐,捏了捏她的手腕:“瞧你气色,比上次见时好太多,脸颊透着粉晕,将军把你照顾得很妥帖。”诗音脸颊微红,像被风吹红的海棠,轻声点头:“他从边关回来后,也没人敢说闲话了……”话没说完,她垂着眼睫捻着裙角,眼底满是安稳。
云影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悬了许久的心彻底放下。她想起宫里那些夜晚,诗音独自坐在偏殿窗边,对着孤灯发呆,指尖捏着雅韵坊的绢帕,眼底满是落寞;如今她眉眼间的平和,像蒙尘的玉被擦净,重新透出温润光,只觉得满心欣慰,眼角都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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