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漏进第一缕晓光时，卫骁是被鼻尖的凉意扰醒的。身侧的周砚睡得正沉，他身上还穿着昨夜那身水绿色丫鬟服饰，领口松垮地滑开半边，露出白皙的肩头，裙摆被蹭得凌乱，衬得本就清秀的眉眼愈发柔美，竟一时瞧不出半分男子模样。
昨夜周砚醉得不省人事，偏生府中客房又久未打理积了薄尘，同塌而眠本是权宜之计。可此刻被褥相缠，两人手臂交叠处传来的温热触感，混着周砚身上淡淡的酒气，在寂静清晨里晕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卫骁刚想抽回被压住的手腕，门外却传来一声极淡的摩擦声——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抬眼望去，正撞进苏晚站在门口的目光里。
苏晚身着月白衬裙，长发松挽于脑后，一支素银簪子斜斜固定。往日里总含着三分温婉笑意的眉眼，此刻竟无半分波澜，静静落在床上相挨的两人身上。
她的目光先掠过卫骁露在锦被外的小臂，随即落在周砚身上——水绿色的丫鬟服饰、松垮的领口、柔美的睡颜，任谁瞧了都只会当是府中丫鬟，可那眉眼间的轮廓，又隐隐透着几分说不清的熟悉感。
她手中提着食盒，几缕带着米香的热气顺着缝隙袅袅升起，在她眼前氤氲出淡淡白汽。那热气里混着莲子的清甜与微润，是她昨夜特意嘱咐厨房备下的，想着卫骁宿醉晨起定是口干舌燥，这汤最是清润解腻。
“醒了。”
苏晚先开了口，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喜怒，她脚尖停在门槛外，将食盒轻轻放在门边矮柜上。
“厨房温了莲子汤，想着你昨夜喝了不少烈酒，晨起该是渴了。”她的目光在周砚身上短暂停留，掠过那身惹眼的丫鬟服饰，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这位姑娘既在府中留宿，稍后我让人送一身干净男装过来，换上再走，免得招人议论，坏了名声。”
卫骁喉结动了动，他刚要撑床起身，锦被却被身侧之人攥得更紧。周砚恰好翻了个身，一条手臂无意识搭在他腰上，迷迷糊糊呢喃：“再睡会儿……”那声音本就温润，此刻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落在苏晚耳中，更添了几分女子的娇憨。
话音未落，许是察觉到屋内凝滞的气氛，他猛地睁开眼。醉意未消的眼先是茫然眨动，待看清门口的苏晚，以及自己身上的丫鬟服饰、与卫骁紧贴的姿态时，瞬间清醒，脸颊唰地红透，猛地往后缩了缩。
这一动，让空气里的尴尬更甚。卫骁清晰感觉到周砚身体的僵硬，他按住周砚的肩，指尖微微用力，沉声道：“别慌。”随即转向苏晚，语气里藏着几分不自然：“昨夜他醉得厉害，我便让他在这儿将就了一夜，别无他意。他……并非府中丫鬟。”
苏晚点点头，目光掠过两人凌乱的衣襟、交叠的被褥，又落在那身丫鬟服饰上。卫骁的话让她微怔，却也未深究——并非府中丫鬟，想来是外间带来的友人，只是这般装扮着实少见。
“无妨……你们先收拾一下，汤搁久了该凉了，莲子也会失了清甜。热水稍后送到门外，男装我已吩咐下人去备，片刻便来。若有其他需要，可让下人传话。”说完，她未作停留，转身轻轻带上房门。
屋内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周砚攥着被褥的手指泛白，脸颊依旧烫得惊人，他慌忙拢了拢身上的丫鬟服饰，侧头看向卫骁：“她……她是？她没生气吧？她定是把我当成女子了，这才误会我们！”
卫骁望着紧闭的房门，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开口：“周砚，扭过头去。”周砚一愣，虽不解其意，却还是下意识照做，后脑勺对着卫骁。
“昨天喝酒时乱糟糟的，你穿着这身衣服倒也不显眼，我没太注意，”卫骁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哑意，目光落在周砚线条柔和的侧脸上，“今日清醒了再看，你用这么清秀的俏脸蛋，穿着女子服饰，却裹着男人的声音说话，确实有些适应不过来。”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她是我那糊涂的爹给我娶的媳妇儿，苏晚。毕竟十年未见，她估计记不清你的模样，只当你是女子。她特意让人备男装，也是怕有女子从我院中出来，惹得旁人闲言碎语，顾全卫家体面罢了。不过这误会，一时半会儿怕是解不开。”
他想起十年前大婚之夜，苏晚也是这般平静，没有新妇的羞怯，也没有对未知的忐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喧闹，眼底一片清明。这十年来，她将靖远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上恭敬，对下宽厚，是京中人人称赞的贤妻，可他总觉得，她像隔着一层薄雾，看得见轮廓，却触不到真实。
而门外，苏晚并未走远。她站在回廊转角的阴影里，方才强压下去的情绪，此刻尽数翻涌上来，心口像是被什么细细密密地扎着，不算剧痛，却绵长难消。她并非不介意，只是多年的教养让她学不会歇斯底里，更不愿在人前失了体面。
她本就以为床上是卫骁与某位女子，虽那眉眼间的熟悉感让她有些莫名，可卫骁只说“并非府中丫鬟”。她不懂卫骁为何要留一位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在房中共宿，也不愿去深究——夫妻十年，她早已习惯了这般相敬如“冰”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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