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的几篇科普文章和一篇反映新农村风貌的短篇故事接连在地区小报和文艺刊物上发表,虽然用的笔名,但那清丽扎实的文笔和独特的视角,还是引起了一些注意。
不知怎的,这事儿就传到了宋毅所在的运输队领导耳朵里。
这天,宋毅被叫到队长办公室。队长是个爽朗的中年人,拍着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小子!宋毅,没看出来啊,你小子不声不响,娶了个这么有文化的媳妇!是块宝啊!”
宋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只能笑。
队长接着说:“咱们队里跟县广播站一直有联系,那边正缺一个能写稿、懂编排的辅助人员。我看你爱人就很合适!文化水平高,文章写得好,人也稳重。怎么样?我跟那边打个招呼,让她先去广播站帮帮忙?算是临时工,但表现好,以后不是没机会转正!”
这消息如同一个炸雷,把宋毅炸懵了。广播站!那可是文化人待的地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工作体面,说出去都脸上有光!
他应该高兴,为月月高兴,可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却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队长办公室的。回到家,他看着在窗边安静看书的苏挽月,夕阳给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得不染尘埃。
他喉咙发紧,几乎是机械地转达了队长的意思。
苏挽月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思索。广播站……这确实是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接触面更广,或许对她写作、甚至获取更多信息都有帮助。
“你觉得呢?”她抬头,想听听宋毅的想法。
宋毅对上她清亮的目光,胸口那股憋闷几乎要炸开。他猛地别开脸,声音粗嘎:“好事……当然是好事。你去吧。”
他嘴上说着好事,可那紧绷的下颌线、攥紧的拳头,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低沉气压,都明白无误地告诉苏挽月,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好事。
晚上,宋毅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中,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不安。
他的月月,要去广播站了。
那里有更多有文化、有身份的人,他们会欣赏她的才华,看到她耀眼的光芒。
而他呢?他算什么?一个只会开车、一身油污的糙汉子。
他拼命工作,以为给了她最好的,可现在看来,他给的这方寸宿舍、这点微薄薪水,在她即将展翅的天空面前,是多么可笑和寒酸!
他怕,怕极了。怕那些温文尔雅的文化人,怕他们轻易就能说出他绞尽脑汁也表达不出的赞美,怕他们能给她他给不了的精神共鸣,怕她比较之后,会发现他宋毅是如此粗鄙不堪。
怕她……会被抢走。
这种混杂着极度自豪和深沉自卑的情绪,如同冰火两重天,反复煎熬着他。
他为她的优秀而骄傲,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啊!可这优秀,也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苍白无力。
苏挽月何等敏锐,早已将他这几日的反常看在眼里。
她看着黑暗中他紧绷的脊背,听着他压抑的呼吸,心里明镜似的。
她没有立刻点破,只是在一个宋毅休息的下午,拉着他去了广播站附近转了转。她指着那栋不算起眼的小楼,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吃什么:“毅哥,你看,就是那里。以后我就在里面上班,离你运输队也不远。”
宋毅闷闷地“嗯”了一声。
苏挽月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目光清亮而坦诚:“毅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宋毅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她。
苏挽月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看穿一切的温柔,和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你觉得我去那里,见识了更多人,就会觉得你不好了吗?会觉得你配不上我了吗?”
宋毅嘴唇动了动,想否认,却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最终颓然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被看穿的狼狈和痛苦。
苏挽月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因紧握而骨节发白的大手,声音柔和却坚定:
“宋毅,你听好了。”
“我去广播站,是因为我喜欢写字,想找个能发挥这点长处的地方。这跟我是不是你的媳妇,没有关系。”
“别人再好,那是别人。他们给不了我半夜给我带回来的、用树叶包着的红果子,给不了我手臂受伤时还面不改色吃光糊粥的傻气,也给不了我这份……只要我皱皱眉,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我面前的、笨拙又滚烫的心意。”
“我是写了点东西,调去了广播站。可如果没有你风雨无阻地跑车,没有你把这个家撑起来,让我能安心待在宿舍里看书写字,我哪来的机会去写那些文章?”
“宋毅,”她唤着他的名字,眼神专注而认真,“我们是一体的。你在地上跑,用你的力气和汗水为我们的小家铺路;我或许将来能在纸上写、在广播里说,用我的方式,让我们的家更好,让你走出去,也能被人高看一眼。我们是在一起往前走的,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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