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所在的这个“疠人坊”,规模大的吓人。据说是疫情最高峰时,里面塞了足足八百多号病患,人挨人,人挤人,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后来死的死,埋的埋,不断又有新的倒霉蛋被扔进来,如今维持在大约五百人左右的“存量”。每天,王鼎都能看到囚犯和那两个硕果仅存的民夫、乞丐,用破板车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运出去,挖坑掩埋,然后撒上石灰。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死亡和消毒石灰混合的诡异气味。
在王鼎近乎苛刻的监督和指导下,他手下的四名郎中,在个人卫生和环境消杀方面,取得了“显着成效”。那三十多个鼠夹和十几只鼠笼,开始几天简直战果辉煌,不分白天黑夜,总能听到“啪嗒”的机关声响和老鼠垂死的吱吱叫,每天都能清理出几十只肥硕的死老鼠。渐渐地,老鼠们似乎也学精了,或者是真的被消灭了不少,战果日渐稀少。至少在他们居住和活动的这片小区域,老鼠的嚣张气焰被打压了下去。
那十名囚犯,以及原先负责拖尸体的一个乞丐和一个民夫(这俩是之前十几人里仅存的“老员工”,能活下来纯属命硬),也在王鼎的强制要求下,开始用热水烫洗破衣烂衫,尽量清除跳蚤。王鼎定下死规矩:凡是需要进入栅栏内接触病患或尸体的,必须用布蒙住口鼻,用布包住双手,严禁皮肤直接接触!这条规定,起初被犯人及乞丐、民夫私下嘲笑为“穷讲究”、“怕死鬼”,但在王鼎的强硬态度和丁百户的武力支持下,还是勉强执行了下来。
然而,瘟疫的魔爪依旧无情。第四天,一名囚犯在抬尸时突然倒地,出现高烧、寒战,皮肤上还出现了可怕的紫黑色斑点。王鼎心里一沉,这肯定已被感染,没救了。他立刻指挥其他囚犯,将这人抬进了隔离区深处,他深知自己已无能为力了,为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安全,只能任其自生自灭。这个插曲让所有人都更加意识到死亡的临近,对王鼎的那些“古怪”规定,也不敢再阳奉阴违了。
王鼎甚至硬着头皮去找丁百户,费尽口舌,用“士兵健康才能更好执行任务”的理由,说服他在士兵驻扎的营区也开始灭鼠灭蚤,改善卫生条件。
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新的病患也依旧被源源不断地送来。按照官府规定,王鼎他们还有一项重要工作:记录和上报。需要详细记录病患的发病情况、每日死亡人数、症状特点,尤其要重点记录士兵、郎中、民夫这些“工作人员”的发病和死亡情况。每五天,这些报告会由官府派专人收取,送到县衙汇总,然后上报知府,最后当然也会送到漕运总督府衙门。
这一日,漕运总督史可法正在府邸与一众幕僚商议清剿运河匪患和应对日益严峻的疫情。谈到疫情,史可法眉头紧锁,心情沉重,对地方官府的无力应对感到十分无奈和惆怅。
就在这时,知府的医官送来最新一期的疫情统计汇总。该汇总每五日呈报一次,自从知府统一调拨郎中及兵士支援永安县,这是第二期。史可法随手翻阅着,目光突然在其中一页停住,他指着报告,问身旁的医官:“这三个‘疠人坊’,为何兵士、郎中及民夫的染病和死亡情况,差异如此之大?”
一直密切关注疫情、尤其是牵挂着王鼎安危的胡从中和刘呈,立刻竖起了耳朵。
那医官显然提前做过功课,连忙躬身回答:“回大人,下官已初步了解。三处‘疠人坊’中,唯有由山阳县王鼎王郎中负责的那一处,情况最为特殊。至今,该处的五名郎中无一人染病;征用的民夫(含囚犯)仅死亡一人;负责守卫的兵士也仅病亡一人。而另外两处……”医官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一处已有三名郎中死亡,一人染病,民夫死亡过半;另一处更为惨烈,五名郎中已悉数死亡,民夫也仅剩三人。永安县衙已紧急从别处抽调人手填补空缺。就连三处兵营的染病情况,也是王鼎负责的那处最少,仅一人。”
“哦?”史可法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竟是如此?可知缘由?王鼎是谁?”
医官答道:“此人是上次周知府来禀报永安疫情,大人您提起的,下官派人到山阳查询,确实在山阳开设药铺,于是征召。听闻此人要求所有进出‘疠人坊’的人员,必须蒙住口鼻,包裹双手,或许与此有关。但具体如何操作,为何有效,下官……也不甚明了。”
史可法抚须沉吟:“想起来了,确有此事,是指挥使向我提及的,说此人在他下属的一个千户所里救治不少垂死的兵士,颇为神奇。如此说来,这个王鼎,或许真有些与众不同的门道。”
医官想了想:“下官记得此人在前往永安时还向周知府有所建言,好像说在永安县应以村甚至以家庭为单位隔离,不许人员流动,也就是未被传染的也要隔离。不过好像众人不太认同”
胡从中和刘呈在一旁听得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疫情如此惨烈,喜的是王鼎竟然真的在这种绝境中摸索出了一套保命的法子,而且还效果显着!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史可法思索片刻:“明日我巡视运河漕运事务,恰好要途经永安附近。传令,叫那个王鼎来见我一面,我要亲自问问他。”
医官闻言大惊,急忙劝阻:“大人!永安县如今疫情凶险,您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不如让下官派人传他过来……”
史可法摆了摆手,语气坚定:“无妨。就在城外安全处见一面即可。若他此法真能有效防疫,早一刻推行,或可多救千百人性命。值得一见。”
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当这个消息几经周转,传到永安县那个被死亡笼罩的“疠人坊”时,王鼎正戴着口罩,指挥囚犯们撒石灰。听到丁百户转达的“史可法大人明日要亲自召见你”的消息,王鼎整个人都懵了。
史可法?要见我这个小虾米?
王鼎摸了摸脸上粗糙的口罩,看了看周围依旧惨烈但至少秩序稍有好转的隔离区,心里七上八下。这次见面,是福是祸?他这点来自后世的“皮毛”知识,能入得了史可法大人的法眼吗?
他突然觉得,比起面对瘟疫,面对这位历史上的大人物,好像……压力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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