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的硝烟与血腥气尚未散尽,黎明的曙光便已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东方的天际。宁远北城墙上,疲惫的守军借着这微弱的光亮,清理着昨夜激战的痕迹。尸体被抬下,血迹用沙土掩盖,损坏的垛口抓紧修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寂静,没有人欢呼,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偶尔因触动伤口而发出的闷哼。
王二靠在箭楼的柱子上,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但紧握刀柄的手和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一夜未眠,加上精神的高度紧绷,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知道,后金的夜袭虽然被击退,但绝不会就此罢休。白天的战斗,只会更加惨烈。
“百户大人,伤亡清点完了。”张老栓的声音带着嘶哑和沉重,“昨夜……阵亡四十三人,重伤六十多,轻伤……几乎人人带伤。刘小锤那孩子,抬金汁的时候被冷箭蹭了一下胳膊,万幸不深。”
王二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他默默点了点头,这个数字比白天正面交锋的损失还要大。夜袭的惨烈,在于其猝不及防和贴身肉搏的残酷。
“让还能动的轻伤员,都上城。重伤员……尽力吧。”王二的声音干涩,“把我们最后那点酒拿出来,给弟兄们分分,驱驱寒,也……壮壮胆。”
张老栓叹了口气,转身去安排。
赵大锤提着卷刃的大刀走过来,脸上多了道血口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百户大人,鞑子退了,但俺觉得,他们是在憋大招!你看城外,安静得吓人。”
王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后金军阵依旧黑压压地绵延在天际线下,但异常安静,没有鼓噪,没有调动,仿佛一头在黎明中蛰伏的巨兽,正在积蓄着下一次雷霆万钧的扑击。这种反常的平静,比喧嚣的进攻更让人心悸。
“他们在等。”王二轻声道,“等我们松懈,或者……等他们的汗王做出决断。”
果然,辰时过后,后金军阵中响起了不同于以往的号角声,更加苍凉、肃穆。庞大的军阵如同缓缓苏醒的巨兽,开始向两侧移动,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紧接着,一杆异常高大、装饰着华丽旄尾和金色龙纹的大纛,在众多精锐白甲巴牙喇的簇拥下,缓缓移至阵前。
那杆大纛之下,一个身形魁梧、披着金色铠甲的的身影,端坐于高大的战马之上。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但那睥睨天下的气势,隔着数里之遥,依然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努尔哈赤!后金汗王,亲自驾临前线了!
城头上,刚刚因为分到一口劣酒而稍稍活跃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无数道目光带着恐惧、仇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投向那个身影。这就是那个几乎凭一己之力,将大明辽东搅得天翻地覆的枭雄!
“老……老汗王……他亲自来了……”一个新兵牙齿打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枪。
就连赵大锤这等浑人,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握紧了刀柄,喃喃道:“乖乖,这老家伙……气场真他娘足……”
王二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努尔哈赤亲临前线督战,意味着后金接下来的进攻,必将是不计代价、不死不休!压力瞬间陡增了数倍不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透过初晨的寒意,清晰地传开:“都看清楚!那就是努尔哈赤!萨尔浒的罪魁,屠戮我辽民的血手!他来了更好!今日若能让他栽在宁远城下,咱们王字营,咱们宁远城,必将名扬天下!弟兄们,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他的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点燃了守军心中压抑的怒火和血性!恐惧依旧存在,但被更强烈的仇恨和决绝所覆盖!
“报仇!报仇!”怒吼声逐渐汇聚,虽然参差不齐,却带着一股悲壮的力量。
就在这时,后金军阵中战鼓雷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沉重!伴随着鼓声,数以万计的后金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向着宁远城,特别是北城,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进攻!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偏师,而是主力尽出,志在必得!
“准备迎敌!!!”王二的吼声淹没在敌方海啸般的声浪中。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双方的对射使得城上城下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后金的盾车顶着炮火和铳弹,疯狂地推进到壕沟边,无数的步兵扛着沙袋、木板,甚至同伴的尸体,拼命填埋壕沟,试图开辟通道。
火炮在轰鸣,火铳在爆响,滚木擂石如同雨点般落下。王二指挥着那几门机动佛朗机,哪里敌军聚集,就推到哪里轰上一炮,虽然无法扭转大局,却也在局部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和杀伤。
但后金的攻势太猛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加上努尔哈赤亲临带来的士气加成,使得他们顶着巨大的伤亡,硬生生填平了数段壕沟,大量的步兵开始逼近城墙,云梯一次次架起,惨烈的攀城战在漫长的北城墙防线上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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