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侧门的小吏话音刚落,街面上的空气像是被谁狠狠攥了一把,紧跟着松开,炸出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李记布庄关门了?”
“王婆家豆腐坊也不开张了?”
“他们疯了?这可是祖传的营生!”
林越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越聚越多的人群,心里却在飞快盘算:这波闭门抗议来得及时,但要是没人牵头,三天就散。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嘈杂:“他们不开门,是因为不敢开门。可咱们能不开口吗?”
人群一静。
“每家出一个人,”林越抬手一指,“明天这时候,站在这儿替自己说话。咱们不闹事,也不求施舍,就问一句——这税,到底该不该收?”
没人接话,但也没人走。
陈风立刻从袖中抽出一叠纸,分给身旁几个胆大的商户:“这是《减赋十问》,照着念就行。第一问——你家灶火要交几文钱?第二问——孩子饿了,你敢不敢烧饭?”
一个卖油条的汉子接过纸,抖了抖:“这……这能行?周老爷的人听见了不得拿棍子抽我?”
“抽你?”林越冷笑,“等你孙子将来问他——爷爷,当年为啥吃不上热饭?你总不能说,因为怕挨打,所以连锅都不敢热吧?”
那汉子脸一红,攥紧了纸。
旁边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衣衫破旧,怀里抱着一口黑乎乎的铁锅。她抬头盯着林越,声音沙哑:“我男人……就是欠了三文烟火税,被关进牢里,冻死的。”
林越心头一沉。
“我叫张阿彩。”她顿了顿,“从今天起,我站这儿。死也得说一句公道话。”
人群里有人开始抹眼睛。
陈风迅速记下名字,又递上一份《减赋十问》。林越看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脑子里瞬间蹦出一句:这老太太,比我前任老板还硬气。
当天下午,城西茶楼包间。
七位乡老、三位中小地主围坐一圈,茶水没动几口,脸色都挺谨慎。谁都知道林越刚在府衙掀了桌子,可朝廷没发话,谁站出来都可能被当成出头鸟。
“林大人,”一位戴瓜皮帽的老者慢悠悠开口,“您得天音相助,我等佩服。可减赋这事,万一上头追责,我们这些地方乡绅……不好交代啊。”
林越没急着辩解,反而叹了口气:“刘老,您儿子在京城做官,月俸多少?”
那老者一愣:“三十两。”
“那您知道城南王婆一天挣几个铜板吗?”
“这……”
“她卖豆腐,一锅赚五文,交三文税,剩下两文买米都不够。”林越说着,心里一股火直往上顶,“你们坐在堂上喝茶,知道老百姓为了省炭火,一家子挤在灶边睡觉,就为了蹭点热气吗?”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我穿过来图啥?图你们在这儿打太极?
民生都快压成纸片人了,还谈什么祖宗规矩!
话没出口,胸口猛地一烫。
下一瞬,茶楼里所有烛火齐齐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一道低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民力有尽,苛政速止。”
满屋人僵住。
刘乡老手一抖,茶杯“当啷”掉在桌上,茶水溅了一腿。他没去擦,反而红了眼眶:“我儿在京城……竟不知家乡至此……我愿联名具保!”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头喝茶掩饰慌乱,有人悄悄点头。
林越假装淡定地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烟:“咳,这天气,容易起风。”
陈风憋着笑,赶紧递上联名纸。
傍晚,城中市集。
林越故意走到守旧派常派家丁散布谣言的路口,站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大声对陈风说:“你说我图什么?升官?我一个只想摸鱼的咸鱼,图你家祖宗成法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围人一听,都竖起了耳朵。
果然,心里刚骂完,胸口又是一热。
“天示:民为邦本,减赋利民。”
声音不大,却像钟鸣一样在街巷间滚了一圈。几个正准备散播“林越夺权”谣言的家丁当场跪了半个膝盖,吓得赶紧爬起来,灰溜溜跑了。
“天又说话了!”
“听见没?‘民为邦本’!”
“咱们没瞎闹,是老天爷都认的!”
人群沸腾。
林越趁机从包袱里掏出一叠木牌,递给身旁的商户:“写上‘待减赋开张’,挂门口。不开工可以,但得让全城知道——不是咱们不想活,是这税逼得人没法活。”
第一家挂的是王婆。
她颤巍巍把木牌钉在豆腐坊门框上,回头看了林越一眼:“我儿子昨夜问我,娘,咱们还能吃上热饭吗?我说,能。因为有人替咱们说话了。”
越来越多的店铺挂出木牌,整条街像被点燃了一样。
第二天一早,林越带着民议团二十多人,从城南走到城北,每到一处,就有人加入队伍。张阿婆走在最前头,抱着那口铁锅,像举着战旗。
路过府衙时,知府站在二堂窗后,看着底下越聚越多的人,手里的茶杯凉了都没察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