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天还没亮透，城门刚开了一道缝，守卒打着哈欠查验文书时，林越已经把缰绳往左手一搁，右手习惯性地摸向怀里——不是找调兵符，是想掏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翻两页打发时间。
结果忘了，书被他锁进匣子了。
“大人，可以通行了。”守卒恭敬地退到一边。
林越嗯了一声，夹了夹马腹。老马熟门熟路，迈步跨过门槛，踏上了官道。身后那座沉睡的上京城渐渐远去，城墙、角楼、宫檐，在晨雾里缩成一道模糊的线。
他没回头。
但走了大概半里地，还是勒住了马。
回望一眼，又有什么用？女帝不会站在城楼上目送他，沈知意也不可能半夜提着棉衣追出来，裴砚更不会扛着炮舰零件一路送到郊外。可偏偏就是这一眼，让他心里某个地方松了一下。
风从北边吹来，带着点干冷的味道。
林越伸手拍了拍马脖子：“你说咱俩这命，怎么老被人推着走呢？上次江州是她说盐价太高，我就随口说了句‘降呗’，结果第二天全城百姓都喊我青天。这次又是，我只是不想看人饿肚子，他们倒好，直接给我塞了个银印当责任。”
马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回应。
“我知道你想说——反正躺着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走一趟。”林越笑了笑，“可我真不是什么救世主，我连自己早饭吃什么都能纠结半个时辰。我要的是安稳，是午觉没人吵，是公文自动批完，是系统别在我打嗝的时候突然冒一句‘天示：龙气将倾’。”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我也不想看着那些信我的人，最后寒了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系统提示音——那玩意儿从来不出声。而是视网膜上猛地跳出一行字：
【检测到您对“咸鱼精神”产生深度共鸣】
【天音已同步】
林越眼皮一跳。
下一秒，遥远的宫城里，赵灵阳正咬着辣条翻奏折，忽然手一顿，抬头看向殿顶。
同一时刻，闭门思过的周太傅猛地从梦中惊醒，跌下床榻，颤巍巍指着虚空：“天……天音！”
而此刻，整座京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扫街的妇人停了帚，挑担的小贩忘了吆喝，连巡逻的禁军都停下脚步，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一道低沉却不容忽视的声音，缓缓响起：
“天示：初心如磐，方得始终。”
没人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三个字——初、心、始。
赵灵阳放下辣条，嘴角翘了翘：“这懒骨头，总算说句像样的话了。”
周太傅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完了……连天都在护着他！这哪是什么箴言，这是给他站台啊！”
沈知意刚起身梳头，听见窗外丫鬟惊呼，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笨蛋，这才叫不忘初心。”
裴砚正在工坊画图纸，一听这话直接跳起来，激动地把墨汁打翻在火药配比表上：“好家伙！咱们的理念被天认证了！”
至于当事人？
林越本人正一脸懵地坐在马上，盯着系统界面发呆。
“等等……我只是说了句心里话，你就给广播出去了？”
系统沉默不答，只在他眼前闪了行小字：
【吐槽质量达标，已自动上传云端】
“你能不能有点节操？”林越低声抗议，“我那是抒情，不是吐槽！再说了，什么叫‘上传云端’？你还有服务器？”
系统不理他。
林越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这会儿整个朝廷怕是又要开始解读“天意”了。女帝说不定已经在琢磨怎么把这句话刻碑立传，周太傅估计又要写三天三夜的反思奏章，裴砚八成要据此设计一座“初心亭”，而沈知意……大概率会让人连夜印一批写着“初心永存”的咸鱼布袋，挂在商铺门口当吉祥物卖。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
笑完，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佩剑。剑鞘还是涩，拔出来半寸，刃面映着微光，照出一张胡子没刮干净的脸。
“其实吧，”他对着剑刃轻声说，“我也不是非要当条咸鱼不可。”
风吹动他的衣摆，远处的地平线开始泛白。
“我只是不想变成那种人——白天开会讲大义，晚上加班改PPT，改完还得写心得，心得还要被领导批‘格局不够’。我不想卷，也不想被人逼着卷。我想睡就睡，想吃螺蛳粉就吃，想摸鱼就摸鱼。可要是哪天我发现，这条鱼躺平也能帮别人挡点风雨……”
他把剑推回鞘中，轻轻拍了拍马背。
“那我就继续躺，但得躺得有尊严。”
老马似乎听懂了，甩了甩尾巴，往前踱了几步。
林越没急着赶路。他慢悠悠地骑着，路过一片荒地时，看见几个农夫已经开始锄地。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认出是谁，只是点点头，继续干活。
他忽然想起江州那个烈日下抢修堤坝的挑夫，想起夜里提灯巡河的老翁，想起沈知意信里写的“人心为你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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