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靠在宫墙边,脑袋一点一点。早朝都快开始了,他还在数自己还能活几个时辰。
昨晚就睡了两觉,加起来不到两个时辰。一闭眼就是账本,睁开眼还是账本。那堆纸山现在估计比昨天高了半尺,他怀疑自己要是再翻一天,能直接埋进市舶司的地基里。
他掐了下大腿,疼得清醒了些。不能睡,千万不能睡。一打盹,脑子里那些抱怨就会变成天示,全京城的人都能听见。他现在已经不是人,是个人形广播站。
文官队伍开始列班,他赶紧站直。女帝今天穿了件暗红常服,袖口绣着点金线,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她抬手示意百官静听。
“昨夜钦天监奏报,天象再动。”女帝声音不高,但整个大殿都安静了,“‘商道有序,数算为先’,此乃天示明训。即日起,市舶司启用新算法,设专吏三员,统核海外贸易。”
林越耳朵一抖。这不就是他昨天骂的那句话吗?他还以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被当成了圣旨。
革新派那边立刻有人出列:“臣附议!天意昭昭,不可违逆!”
话音刚落,一道苍老的声音炸了出来:“陛下!荒唐!这些所谓天示,不过是妖言惑众之术,岂能作为国策依据!”
林越眼皮一跳。周太傅来了。
老头子胡子都在抖,手里那本《祖宗成法大全》举得跟刀似的。他往前一步,声音更大:“我大夏立国三百载,何曾靠天上飘几个字来治国?今日因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改制度,明日是不是要听乌鸦叫来定税赋?”
林越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又来搅局,偏偏还说得挺有道理。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心里一烦,系统准得抽风。
他拼命压住情绪,低头盯着鞋尖。别吵,别吵,你们爱吵谁吵去,我只想回去睡觉。
可周太傅还在继续:“更可疑者,这些‘天示’每每出现在林参议身边,难道真是巧合?臣请彻查其人,以免邪祟借体作乱!”
林越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查我?你查我干嘛?我又没偷鸡摸狗!
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这老头是不是闲出毛病了?整天盯着我不放,有这功夫不如回家养老!
念头刚起,视网膜上红光一闪:【检测到强烈抵触情绪,天示生成中】。
他心头一凉,完了。
头顶的梁木突然嗡鸣一声,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铜钟。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飞过的鸽子僵在半空,连风吹幡动都静止了。
八方寂静。
紧接着,四道金篆凭空浮现,悬在殿顶,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铁块砸进人眼里:
**天怒:守旧者,挡道则碾**
周太傅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跪倒。他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手指指着天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殿哗然。
女帝缓缓转头,看向林越。她嘴角微微翘起,眼里带着笑:“林参议,你连天怒都喊得这么准?”
林越冷汗直流。他想解释,可一张嘴全是虚的。他说自己没说话,谁能信?刚才那四个字,明显就是冲周太傅去的,偏偏他还站在原地,像个等着领功的主谋。
“臣……”他嗓子发干,“臣不知……只是……惶恐。”
“惶恐什么?”女帝语气轻快,“天意垂怜,自有呼应之人。你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这话一出,底下一群人眼神都变了。革新派看他的眼神像见了救星,守旧派则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礼部尚书陈崇文突然往前一站,从袖子里抽出一串东西。红绸裹着,整整齐齐捆成一排。
“臣已备好算盘队!”他声音洪亮,“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即赴市舶司推行新法!现有精算吏十二名,皆通加减乘除,熟背九章算法,随时可用!”
说着,他把那串算盘往地上一放。红绸散开,露出一溜崭新的算盘,珠子油亮,框子刷过漆,一看就是连夜赶工出来的。
林越愣住了。这哪是临时起意?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机会。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那一句“Excel”,那一声抱怨,根本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他随口一句吐槽,成了天示;天示一出,就成了政令的尚方宝剑。现在这些人拿着算盘等着上阵,不是因为他多厉害,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天意代言人”来撑腰。
他就是个旗杆,别人往上挂旗。
殿外风起,吹得宫灯乱晃。光影在他脸上交错,忽明忽暗。他站着没动,却感觉脚底发空,像是踩在云上。
女帝看着他,笑意更深:“林参议辛苦了。此次新政,你功不可没。回头朕让人给你加个衔,也好配得上这份天眷。”
林越想推辞,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别说推,连摇头都不行。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明天就能冒出一条新天示:“天谴:拒命者,贬为庶民”。
他只能低头:“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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