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硝烟与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但一种新的秩序,已然在这座饱经创伤的古都之上,开始以一种粗粝而强势的姿态,被强行塑造出来。
福王府银安殿,这座见证了福王朱常洵奢靡与末路的权力中心,如今已成为大顺政权(李自成于西安称王后沿用“大顺”国号)在河南的临时行在。
殿内气氛,与月余前破城时的狂躁和劫掠后的混乱已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营造的、混合着草莽气息与生硬模仿前朝规制的“新朝”气象。
李自成高踞丹陛之上,身披绣有简易龙纹的赭黄袍(虽未正式称帝,但排场已渐具雏形),昔日眉宇间的风霜与急迫,已被一种大权在握、志得意满的沉稳所取代。
攻克洛阳,擒获福王,缴获巨万资财,军威大振,天下震动。
这一切,让他真切地触摸到了那曾经遥不可及的帝王宝座的温度。
此刻,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做一个流寇首领,而是要着手搭建一个真正的、能够统治天下的政权框架。
“论功行赏,定鼎建制”成为了当下的首要之务。
连日来,银安殿内冠盖云集,络绎不绝。
刘宗敏、田见秀等一众早年便追随他出生入死的悍将,自然加官进爵,手握重兵,成为新朝武力的柱石。
然而,打天下可倚仗猛将,治天下却离不开文吏。
庞大的占领区需要治理,如山如海的缴获需要清点登记,粮草辎重需要调配,投降的明军和官吏需要安抚任用,政令文书需要起草颁布……这一切,绝非刘宗敏等只知厮杀的武将所能胜任。
在此背景下,牛金星的重要性,陡然凸显出来。
此刻,银安殿内正在举行一场重要的“廷议”。
牛金星身着崭新的、仿照明朝制式改制的绯色官袍,头戴乌纱,手持玉笏,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方,气度沉凝,与月前那献策攻心的谋士形象已判若两人。
他身后,是数十名近期投诚的旧明官吏、地方士绅代表以及少数略通文墨的早期起义军文书。
这些人,构成了大顺政权文官体系的雏形。
李自成目光扫过殿下,声音洪亮而充满威严:
“今日,议定官制,分派职司,以安民心,以定乾坤!”
他环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牛金星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倚重,
“牛先生随军多年,参赞军机,多有建树,更兼熟知典章,通达政务。
今洛阳初定,百废待兴,文治之事,千头万绪,非大才不可统筹。”
他顿了顿,在众人屏息凝神中,宣布了最重要的任命:
“即日起,擢升牛金星为天佑殿大学士,总领政务,署理吏、户、礼诸部事,赞理机务,匡扶社稷!”
“天佑殿大学士”!
这个名号,虽经牛金星等人“考据”古籍、结合谶纬而新创,但其职权范围,分明就是前朝的内阁首辅,实打实的文官之首!
其权柄涵盖官员任免、财政税收、典章制度、礼仪教化等几乎所有核心政务,地位显赫,堪称“宰相”!
殿下众文官立刻齐声躬身:
“恭贺牛相!
闯王圣明!”
牛金星心中狂喜,面上却保持着恭谨与肃穆,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饱含“感激”:
“臣,牛金星,谢闯王隆恩!
必当鞠躬尽瘁,竭尽驽钝,以报效闯王知遇之恩,匡扶大顺江山永固!”
这一刻,他苦心经营、等待多年的目标,终于达成。
从一名怀才不遇的举人,到流寇军中的谋士,再到如今新朝的“宰相”,他完成了身份的惊天逆转,真正触摸到了权力的核心。
李自成满意地点点头。
他需要牛金星这样熟悉传统政务运作的文人来帮他稳定局面,管理庞大的战利品和日益复杂的统治事务。
至于牛金星那套“华夷之辨”、“道统之争”的理论,在他看来,眼下正是用来收拢士人之心、标榜新朝“正统”的 useful工具。
紧接着,一系列任命随之而出。
牛金星一系的文人、投降的旧明官员,纷纷被安插到各级职位上,掌管文书、钱粮、刑名等要害部门。
一个以牛金星为核心,以传统士大夫和投降官吏为骨干的文官集团,迅速形成并开始运转。
这个集团,本能地排斥一切非正统的、异质的事物,渴望恢复他们熟悉的、以儒家经典和科举制度为根基的旧有秩序。
与此同时,对于军工体系的封赏也同时进行。
“军师苏俊朗,”李自成目光转向站在武将队列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苏俊朗,
“造器破城,有功于社稷。
特加封为天工院掌院博士,赏金银绸缎,继续督造军械,以资军用。”
“天工院掌院博士”,名头听起来颇为响亮,也承认了其技术贡献,赏赐亦算丰厚。
然而,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个典型的尊荣而无实权的虚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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