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印有蓝白条纹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陈墨是被胸口的重压憋醒的,睁眼就看见女儿文蕙趴在自己胸口,软乎乎的小脸贴着衬衫,口水浸湿了一片布料;儿子文轩则横亘在他腿上,一条小胖腿还搭在床沿,差点就要掉下去。两个小家伙都换了干净的的确良小褂,领口别着同款式的小熊别针 —— 准是丁秋楠早上起来收拾的。
“这俩小祖宗……” 陈墨失笑,刚想伸手把孩子们挪到枕头上,卧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丁秋楠端着搪瓷盆走进来,看见床上叠罗汉似的睡姿,忍不住 “咯咯” 笑出声,盆里的搪瓷杯碰撞着发出清脆声响。
“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晚?太阳都晒屁股了。” 她放下盆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文轩往床中间挪了挪,小家伙咂咂嘴,翻个身又抱住了陈墨的脚踝。
陈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害的。”
“我怎么害你了?” 丁秋楠一脸茫然地捋了捋额前碎发,“我昨晚不到十一点就睡了呀,还是你说要写报告让我先睡的。”
“你自己的睡姿心里没数?” 陈墨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被压得发麻的胳膊,“这俩孩子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睡觉都跟八爪鱼似的。”
丁秋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嘴角却扬得老高:“谁让你身上暖和,抱着舒服呢。” 她弯腰把文蕙抱到小床上,掖好印着小鸭子的薄被,“快起来吧,早饭我买回来了,有你爱吃的糖油饼和甜豆浆。”
陈墨趿着布鞋走出卧室,客厅的八仙桌上果然摆好了早餐:两个油光锃亮的糖油饼用粗纸包着,旁边是装在搪瓷缸里的甜豆浆,还冒着热气。墙角的煤球炉上坐着铝壶,正 “咕嘟咕嘟” 烧着水,炉口的火苗映得瓷砖微微发红。
“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他拿起油饼咬了一口,甜香混着芝麻的香味在嘴里散开 —— 这是胡同口张大爷的手艺,每天早上排队才能买到,甜豆浆要五分一碗,还得凭粮票。
丁秋楠立刻炸了毛,叉着腰站在桌边:“我哪天不早起?昨天还帮你洗了白大褂,前天给孩子们做了新棉袄,你倒是说说……”
陈墨赶紧举起手投降,没等她说完就溜进了卫生间,还顺手把门插上。卫生间里飘着扇牌肥皂的清香,这是丁秋楠托陈琴从供销社买的,三毛六一块,比普通肥皂细腻多了。他刚拧开自来水龙头,就听见外面丁秋楠气呼呼的脚步声,在客厅里来回打转。
“陈墨你给我说清楚!那眼神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懒?”
水流声 “哗哗” 地盖过了她的声音,陈墨忍着笑洗漱完毕。刚拉开门,一道身影就扑了过来 —— 丁秋楠直接跳起来,双腿夹住他的腰,双手搂住脖子,马尾辫扫得他脸颊发痒。
“说!到底什么意思!”
陈墨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站稳,急忙伸手托住她的后腚,入手温软。“小心点啊媳妇,” 他无奈地叹气,“都是俩孩子的妈了,摔着怎么办?” 指尖在她腰上轻轻捏了捏,“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我家媳妇最能干了,打着灯笼都难找,能娶到你是我祖坟冒青烟。”
丁秋楠 “哼” 了一声,从他身上跳下来,傲娇地转身走到桌边,抓起另一个糖油饼狠狠咬了一大口,边嚼边瞪他,活像只气鼓鼓的小松鼠。陈墨笑着走过去,把甜豆浆推到她面前:“快喝吧,再放就凉了。对了,建华昨天说想学开车,建军那边安排好了吗?”
“琴琴姐昨天打电话说了,下周一让建华去车队报到,” 丁秋楠喝了口豆浆,眼神柔和下来,“妈特意缝了个布包,还买了茉莉花茶,让建华给师傅们带去。” 她忽然想起什么,戳了戳陈墨的胳膊,“梁主任昨天还问我,你那肾衰的报告啥时候好,他说医学会下个月有个研讨会,想拿去交流。”
陈墨心里一动,几口吃完油饼擦了擦嘴:“正好今天去取化验报告,填完就能交了。”
七点半的协和医院已经热闹起来,自行车铃声、患者的咳嗽声、护士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陈墨没去中医科诊室,径直走向化验室 —— 那是间窗明几净的房间,靠墙摆着几台老式分光光度计,玻璃柜里整齐地码着试管和试剂瓶。
“陈大夫来取报告啊?” 化验室的老周推了推老花镜,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化验单,“3 床那肾衰患者的指标出来了,肌酐 186,尿素氮 12.3,比上次降了点。”
陈墨接过报告,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这半年他恶补了西医化验知识,从最初对着数据发懵,到现在能准确判断指标意义 ——80 年代的中医大多依赖望闻问切,像他这样中西医结合的实属少见。“多谢周师傅,” 他把报告折好放进白大褂口袋,“下午我把病例送过来归档。”
回到诊室,陈墨把报告摊在办公桌上,又从抽屉里取出厚厚的研究报告 —— 封面上 “肾衰竭中医辨证分型及诊疗规范初探” 几个字是用楷书写的,墨迹工整。他拿起钢笔,在 “脾肾两虚型” 章节下补充数据,笔尖划过纸面发出 “沙沙” 声。窗外的白杨树叶子随风晃动,光影在报告上流转,他不时翻着《实用内科学》核对,这本书是梁明远送的,定价两块七,在当时算得上贵重书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