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这个!”
刑战接过,眼中精光一闪:“望山(弩的简易瞄准具)…还有牙(挂弦的钩牙)的残件…好小子,眼力不错!”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父子二人如同着了魔,在这段不算长的溪流边反复搜寻。刑战凭借着对秦军制式军械近乎本能的熟悉,刑天则依靠着法医对细微痕迹的敏锐洞察,一件件被岁月遗弃的残骸被他们从泥沙、石缝和水草中翻找出来。
断裂的青铜弩机主体,布满凹坑的弓弣(弩弓中部手握处),几枚扭曲变形的青铜弩机齿轮,甚至还有一小截朽烂大半、仅剩坚硬木芯的弩臂残木…这些冰冷的碎片,带着河水的腥气和泥土的腐朽,被一件件堆放在溪边一块相对平坦的大青石上。
夕阳的余晖穿过林隙,斑驳地洒落在这堆锈迹斑斑的残骸上。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杀戮与辉煌,如今却只剩破碎与沉寂。刑战站在青石旁,高大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垂着眼,目光一寸寸扫过这些拼凑不出完整形态的部件,那眼神复杂难言,有痛惜,有愤怒,更有一丝物是人非、英雄末路的苍凉。
“大秦锐士…横扫六合…”他低沉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带着金铁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刑天心上,“手中劲弩,百步穿杨,破甲裂石…令敌胆寒…函谷雄关,箭如飞蝗…多少好儿郎…”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后面的话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带着寒意的山风里。
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弯下腰,开始整理石台上的残件。那双布满厚茧、能生裂虎豹的大手,此刻却异常地稳定和灵巧。他拿起那块最重要的弩机主体残件,指腹在断裂的茬口和残留的榫卯结构上反复摩挲、比划,眼神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匠人。
刑天屏息凝神,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到父亲粗糙的手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熟稔,将扭曲的青铜望山残件在主体上比对着角度,手指拂过锈蚀的凹槽,仿佛那里本就有无形的刻痕在指引。断裂的青铜弩臂被强行矫正出大致的弧度,断裂处用坚韧的兽筋反复缠绕、勒紧、打上特殊的防滑结。那枚被刑天找到的钩牙残件,在父亲手中被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小心地刮去锈层,露出黯淡的金属光泽,然后精准地卡入主体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内,严丝合缝。
最关键的,是那枚引发一切的青铜悬刀。刑战将它握在掌心,拇指指腹在悬刀尾部那个磨损得格外光滑的凹痕上,反复地、用力地摩挲着,仿佛在感受着无数秦军锐士曾无数次扣动它时留下的力量与温度。他的动作停顿了很久,眼神再次变得悠远而苍凉。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将这枚悬刀小心翼翼地嵌入弩机主体预留的卡槽之中。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咬合声响起。原本散乱堆叠的冰冷残骸,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沉睡已久的灵魂,骤然凝聚成一个虽布满创伤、却透着森然杀伐之气的整体轮廓——一架由残骸拼凑、历经岁月摧残的秦弩骨架,赫然成型!
刑天的心猛地一跳。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密的杀戮器械,即使它残缺不全,锈迹斑斑,但那冰冷的线条,那隐含力量的弧度,那机括咬合时发出的死亡之音,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刑战的目光落在弩臂前端。那里光秃秃的,原本应安装强弓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他解下腰间缠绕的一捆备用兽筋。这兽筋取自一种极其坚韧的山林巨蟒,经过特殊鞣制,弹性惊人。他截取了一段最粗壮、色泽最深沉的,两端用匕首削出便于固定的凹口。
然后,他开始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挂弦。
他单膝跪地,将那架拼凑的弩身稳稳地压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左手如同铁钳,死死扣住弩臂前端预留的挂弦凸起。右手则紧握住兽筋弓弦的一端,手臂肌肉瞬间贲张如虬龙盘绕,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根根暴起!
“嗬——!”
一声低沉压抑的吐气开声从刑战喉间迸发!他全身的力量,那属于《铁血战罡》筑基有成、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粗壮的兽筋弓弦在他手中被强行拉伸、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负地崩断!
刑天看得心惊肉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如同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恐怖力量波动!汗水瞬间从刑战古铜色的额角渗出,沿着刚毅的脸颊滚落。他的手臂因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但扣住弩臂和弓弦的手,却稳如磐石!
终于,在兽筋被拉伸到一个近乎极限的弧度时,刑战眼中厉芒一闪,右手猛地一抖、一扣!
“嘣——!”
一声沉闷而充满力量感的震响!粗壮的兽筋弓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强劲的回弹力道,稳稳地挂在了弩臂两端的凹口之上!整架弩身都因为这股巨大的张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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