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心潭底,冰冷刺骨的泥沼死死裹住父子二人,如同沉入凝固的墨汁。刑天蜷缩在狭窄岩缝的尽头,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肺里,带着泥浆腥腐的死亡气息。左肋处,断裂的骨头在父亲刑战粗暴的包扎下勉强固定,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区域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混着泥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
“咳…咳咳!”他猛地弓起身子,又一阵剧烈的呛咳撕扯着喉咙,呕出更多腥臭冰冷的泥水。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
“忍着!”刑战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兽性低吼。那双曾经坚毅如磐石的眼睛,此刻已彻底被浑浊的灰绿色占据,爬满血丝,像两颗浸泡在毒液里的玻璃珠。暗绿色的血管如同丑陋的藤蔓,正沿着他粗壮的脖颈向上蔓延,爬过下颌,几乎要刺入鬓角。他原本宽厚的手掌,此刻指关节扭曲变形,指甲乌黑尖长,如同淬了剧毒的兽爪,正死死抠进岩壁坚硬的石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截断裂的弩臂,沾染着山彘污血的凶器,就插在他腰间的皮带上,像一块不断散发腐毒诅咒的墓碑。
刑天的心沉到了冰点。父亲体内那狂暴的瘴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他最后的人性。岩缝外,是更加绝望的图景。刑天强忍着剧痛,再次催动母亲赋予的“玄阴织网”感知力,无形的精神丝线穿透岩壁,刺入外面那浓稠如实质的黑暗泥沼。
上方,那由腐心瘴气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正无声地蠕动、渗透。它不再是虚影,而是凝结成了粘稠的墨绿色胶质,像某种史前巨兽的腐烂内脏,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一点点、一寸寸地挤压、侵蚀着岩缝顶部的缝隙。粘稠的毒液如同垂涎,不断滴落,在下方浑浊的泥水中晕开一小圈更深的墨色,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仿佛连泥水都在被缓慢地腐蚀。
下方,那由无数剧毒光丝构成的“森林”彻底狂暴了!刑天清晰地“看”到,无数顶端闪烁着幽绿“灯笼”的光丝,如同被激怒的深海怪物的亿万条触手,正疯狂地向上穿刺、蔓延、绞缠!它们贪婪地汲取着泥沼中弥漫的瘴毒,绿芒暴涨,尖端锐利如矛,撕裂黑暗的泥水,带着毁灭一切的饥渴,密密麻麻地向着父子二人藏身的岩缝底部攒射而来!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上方的毒爪在缓缓下压,下方的光丝毒矛在急速上刺!这狭窄的岩缝,瞬间变成了上下合拢的死亡磨盘!刑天甚至能“听”到那无数光丝撕裂泥水时发出的、细微却令人骨髓冻结的“嘶嘶”声,如同亿万条毒蛇在同时吐信!
“爹…下面!下面上来了!”刑天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和剧痛而变调。
刑战猛地扭头,那双灰绿色的兽瞳死死盯住岩缝下方被泥水遮蔽的入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充满威胁的低吼,全身肌肉贲张,乌黑的爪子更深地嵌入岩石,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对着即将到来的致命威胁亮出了獠牙。那截弩臂在他腰间微微晃动,山彘污血的腥臭混合着他身上散发的、越来越浓的腐毒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刑天灵魂深处响起的震鸣,从他紧贴胸口的皮肤下传来!是那块降生时便伴随他的神秘石片!它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脉动,而是骤然变得清晰、灼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石片本身迸发出来,瞬间穿透冰冷的泥水浸透的衣物,熨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这股暖流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温暖的手,瞬间抚平了他因剧痛和濒死恐惧而几乎崩溃的心神。眼前因窒息和痛苦产生的阵阵黑翳,竟被这股暖意驱散了几分。
但这暖意带来的并非只有平静。几乎是同时,一股更加强烈、更加原始、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悸动,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被惊扰时发出的第一声不满的鼻息,猛地从下方那光丝森林的最深处、从腐心潭那不可测的渊薮之底,轰然传来!
“轰隆——!”
这一次,不再是刑天感知中的虚幻景象。整个腐心潭底,连同他们藏身的岩缝,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沉闷的巨响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穿透厚重的泥浆和水层,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沉重感,狠狠撞在刑天的耳膜和心脏上!岩壁簌簌落下碎石和泥屑。
刑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惊得一个趔趄,低吼声戛然而止,灰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里面除了狂暴,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上位存在的惊惧!
刑天胸口的石片,在这地底轰鸣传来的瞬间,温度骤然飙升!它不再仅仅是温热,而是变得滚烫!仿佛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死死地贴在他的皮肉之上!那股奇异的脉动也陡然加剧,如同擂响的战鼓,咚咚咚地撞击着他的胸腔,与他自己的心跳几乎要重叠在一起!一股难以抗拒的“呼唤”,或者说是一种来自深渊的“锁定”,透过石片,蛮横地传递过来!它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意志的洪流,冰冷、古老、带着吞噬万物的贪婪,目标直指刑天——或者说,直指他胸前这块正在发烫的石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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