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心潭底,死寂如铁。那点微弱的星辉,自刑天胸前崩裂的玉佩深处渗出,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叹息,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固执地摇曳着。这光,是刑天仅存的锚点,是他对抗无边绝望、对抗体内疯狂撕扯的狂暴力量——左臂白骨每一次摩擦带来的钻心剧痛,右臂冰魄侵蚀与九幽煞气如毒蛇缠绕啃噬,还有那玉佩深处残留的星火、父亲意志的咆哮——的唯一凭依。
这光,同样也死死攫住了那深渊之子的全部心神。
褴褛的孩童,瘦骨嶙峋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勉强支撑着污秽的破布。他深灰色的巨大眼瞳里,映着那点微弱的星芒,空洞麻木的深处,燃起一种近乎原始的、纯粹的贪婪。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张着,从肺腑深处挤出那个嘶哑干涩、如同砂石摩擦的字眼:
“光……”
声音在死寂的坑底荡开,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刑天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铁爪攥紧。这诡异的呼唤,这深渊里突然出现的活物,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沉的、未知的寒意。他强忍着全身骨骼仿佛要散架的剧痛,试图将母亲幽姬往自己身后更深处拖拽。每一次移动,左臂裸露的白骨刮过冰冷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几乎让他眼前发黑。右臂的九幽煞气与冰魄之力在血肉里疯狂冲突,冰寒与灼热交替肆虐,整条手臂肿胀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幽姬软软地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厉无咎的“玄冥·永寂指”剧毒在她体内肆虐,那诡异的青灰色死气,正沿着她脖颈的脉络,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爬过下颌,直逼苍白如纸的脸颊。她紧闭的眼睑下,眼珠在痛苦地微微转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一种濒死的滞涩,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娘……”刑天喉咙里堵着血块,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他不敢再看母亲颈间那触目惊心的死气,只能将全部意志集中在胸前那点微弱的星辉上,仿佛那是维系母亲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艰难地调动着体内残存的一丝气力,试图将那点星辉逼得更亮一些,再亮一些,如同在无尽寒夜里徒劳地呵气,想要温暖冻僵的手指。
那褴褛孩童对刑天的痛苦挣扎、对幽姬濒死的状态视若无睹。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点摇曳的星芒。他像一只习惯了黑暗的壁虎,四肢着地,悄无声息地向前挪动。嶙峋的脊骨在破布下凸起,每一次移动都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和谨慎。他深灰色的巨大瞳孔,死死锁定着玉佩崩裂处,那渴望纯粹得令人心头发毛。
距离在无声地缩短。孩童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陈年污垢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越来越浓烈地钻进刑天的鼻腔。他背脊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每一根神经都拉到了极限。右臂的冰寒煞气似乎感应到了外来的威胁,猛地一阵翻涌,刺骨的寒意顺着臂骨直冲肩胛,让他半边身体都僵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
背上,幽姬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浓稠、腥臭的黑血,毫无征兆地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涌了出来,顺着刑天染血的肩颈流淌而下,带着一种灼烧皮肉的诡异热度。那颈项间蔓延的青灰色死气,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骤然加速,如同无数条狰狞的毒蛇,瞬间爬满了她整个下颌,甚至开始向紧闭的眼角和眉心噬咬!
“呃啊——!”刑天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低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碎。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间没顶。他猛地扭过头,视线被母亲脸上那急速扩散的死亡阴影完全占据。那青灰的死气,正贪婪地吞噬着她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得他魂飞魄散。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只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自己残破的身体去堵住那奔涌的毒血,哪怕是用牙咬,用手撕,也要把那该死的死气从母亲脸上扯下来!
然而,就在他心神彻底被母亲剧变攫住的刹那,周围死寂的黑暗里,骤然亮起了一对对幽绿的光点。
如同鬼火般无声无息地浮现,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骸骨堆的缝隙里、从嶙峋岩壁的阴影中,冷冷地注视过来。腐心毒狼!它们被浓烈的血腥和濒死的气息吸引,早已悄然围拢,只等猎物彻底放弃抵抗的这一刻。那幽绿的眼眸里,闪烁着饥饿、残忍与对死亡气息的贪婪。
前有剧毒攻心、生机断绝的母亲,四周是环伺的致命狼群,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死寂绝壁。刑天抱着幽姬滚烫又冰冷的身躯,僵在原地,如同被钉死在祭坛上的死神。他左臂的白骨在黑暗中泛着森然的光,右臂的煞气与冰魄在皮下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体内狂暴的力量失去了最后的压制,如同决堤的洪流,在他残破的经脉里横冲直撞,撕扯着他的意志。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只有母亲颈间那急速蔓延的青灰色死气,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烙印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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