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坑底,死寂如凝固的墨汁。腐心潭的恶臭与骸骨腐朽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裹着铁锈的淤泥。唯有那岩壁上骤然亮起的巨大星图,是这片绝对黑暗与绝望中唯一的光源。
古老、威严、浩瀚如宇宙初开时投下的第一缕视线。
星图流淌着难以言喻的辉光,并非炽热,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清澈,将坑底这片骸骨堆积的修罗场映照得纤毫毕现。光芒笼罩着中心的三道身影:昏迷垂死的幽姬,浑身浴血、双臂如同破碎陶俑般垂落的刑天,以及那个褴褛如破布偶的孩童。
星图的光芒似乎拥有某种奇异的魔力。那孩童臂膀上烙印的星璇图案,在辉光的沐浴下,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正流淌出丝丝缕缕与之同源的、更加纯粹古老的星辉。这流淌的星辉与岩壁星图的光芒相互呼应、缠绕,在孩童与星图之间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弱却坚韧的光之纽带。
孩童空洞麻木的眼窝深处,似乎被这纽带牵引着,燃起了一簇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渴望之火。那是对光的本能追寻,是对某种失落源头的感应。他所有的疯狂、痛苦、对毒气的贪婪吞噬,在这一刻都被这纯粹的吸引所取代。他不再理会脚下因星图威严而惊惶低吼、缓缓后退的腐心毒狼群,也忘却了自身被星辉灼伤的痛苦。他的全部世界,只剩下刑天胸前玉佩崩裂处,那一点暴露在外的、深邃旋转的星璇核心。
那点星辉,是这无边黑暗里,离他最近的光源,是臂上烙印无声呼唤的源头。
他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褴褛的布条拖过森白的骸骨,发出窸窣的轻响。在星图庄严光芒的映衬下,他那布满污垢和诡异青筋的小手,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缓慢而坚定地伸向刑天的胸膛,伸向那点旋转的星辉。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一点微光。
“滋——!”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灼响,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最娇嫩的皮肉上!
那并非物理层面的高温灼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唤醒的剧痛!这剧痛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刑天因重伤和力量反噬而浑噩的意识,蛮横地将他拖入一片猩红翻腾的记忆炼狱!
*
天旋地转,意识被粗暴地剥离深渊的骸骨坑洞,狠狠砸进另一片干裂焦灼的土地。
赤地千里,龟裂的黄土像老人绝望的皱纹,蔓延到视野的尽头。毒辣的日头悬在灰蒙蒙的天上,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扭曲蒸腾,吸进肺里都带着沙砾的粗粝和绝望的焦糊味。村口那口曾经养育了数代人的老井,此刻被巨大的条石和粗粧的树干死死堵住,像一只被强行缝合的、干涸的眼睛。
井台边,人影晃动,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野兽般的躁动。为首的是个身形粗壮、顶着个油光锃亮癞痢头的汉子,正是刘癞头。他敞着油腻的短褂,露出虬结的胸毛,脸上横肉堆叠,一双三角眼闪烁着贪婪和暴戾的光,死死盯着被几个喽啰死死按在滚烫井台上的少年刑天。
那时的刑天,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得如同乞丐,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像濒死小兽最后的倔强。他剧烈地挣扎着,每一次扭动都让粗糙的井台边缘磨破他单薄衣服下的皮肉,渗出细密的血珠,混着汗水和尘土,黏腻不堪。
“小杂种!骨头还挺硬!”刘癞头狞笑着,一口黄牙在烈日下分外刺眼。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探出,粗糙的手指如同铁钳,狠狠攥住了刑天脖子上那根早已磨损褪色的丝绦,丝绦末端,系着一枚温润古朴的玉佩。那是刑天仅有的、母亲留下的念想,是他在这片绝望之地唯一能抓住的、关于“家”的微薄温度。
“还给我!”刑天嘶哑地吼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形,像砂纸摩擦。他拼命扭动脖颈,试图挣脱那铁钳般的手指,指甲在刘癞头粗壮的手臂上抓出道道血痕。
“呸!晦气玩意儿!”刘癞头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刑天脸上,那黏腻腥臭的触感让刑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破玉能换几斗救命粮!给老子拿来!”
他猛地发力,狠狠一拽!
“嘣!”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响起。
那根承载了无数岁月、维系着刑天最后一点念想的丝绦,在刘癞头蛮横的力量下,应声而断!
玉佩脱颈飞起,在灼热的空气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刺眼的弧线,被刘癞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捞住。温润的玉质贴着他汗津津、脏污的掌心,那触感让他脸上的狞笑更加扭曲得意。
“我的……玉……”刑天看着那被夺走的玉佩,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魂魄。那不是一块玉,那是他灰暗生命里仅存的光,是母亲模糊面容唯一清晰的锚点。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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