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墨漓已背着刑天本体,扛着那具焦黑“残躯”,搀扶着脚步虚浮的石猛,一头扎进了驿站外更加狂暴的风雨之中。雨水冰冷刺骨,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污、焦痕和泥泞,却冲不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沉重。
石猛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后背的箭伤在毒血被吸出后,剧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盐巴和猪油的刺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皮肉里搅动。那支淬毒的弩箭虽已拔出,但残留的阴寒死气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他仅存的左臂死死抓住墨漓的胳膊,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全靠一股蛮横的意志支撑着才没有倒下。他看向墨漓的眼神,已再无半分轻视或觊觎,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和死心塌地的追随。
墨漓的负担更重。刑天本体虽不再滚烫,但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那微弱的火苗就此熄灭。肩上扛着的“残躯”更是死沉死沉,如同背负着一座烧焦的山峦,压得她纤细的脊梁微微弯曲。更糟的是,她自己已然无恙。强行运转冰魄玄功压制侵入体内的剧毒,又连续爆发激战,早已透支了她的灵力。此刻,一股阴寒的麻痹感正顺着经络缓慢蔓延,与她自身的冰魄玄功相互纠缠、冲突,带来阵阵眩晕和脏腑的隐痛。她嘴角那抹不正常的青黑虽淡了些,却并未完全褪去。
风雨如晦,天地间一片混沌。他们不敢沿大路走,只能凭着感觉在泥泞的荒野中跋涉。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烂泥,头顶是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前路茫茫,后有追兵(无论是章邯还是“一阵风”残部),他们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孤魂,在绝望的泥沼中艰难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在风雨中依旧昏暗如夜。石猛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连带墨漓也是一个趔趄,差点将刑天摔出去。
“石猛!”墨漓低喝一声,强行稳住身形,将刑天本体小心放下,又去扶石猛。
“墨……墨姑娘……我……我不行了……”石猛瘫在泥水里,大口喘着粗气,脸色青紫交加,嘴唇哆嗦着,仅存的左眼眼神涣散,“毒……毒发了……冷……好冷……”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后背的绷带迅速被雨水和渗出的暗红血水浸透。
墨漓心沉到了谷底。她迅速检查石猛的伤口,只见敷药的伤口边缘,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散发出的腥臭中夹杂着淡淡的死气。弩箭上的毒,比她预想的还要阴狠霸道!仅靠吮吸和简单的药粉,根本无法根除。
必须尽快找到一处避雨、生火、重新处理伤口的地方!否则石猛撑不过今夜!
她强撑着站起,冰魄般的眸子穿透雨幕,极力远眺。风雨太大,视线模糊不清。她侧耳倾听,除了呼啸的风声和雨打万物的噼啪声,似乎……隐隐有另一种声音传来?
是哭声!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混杂着男人低沉的呜咽、女人凄厉的哀嚎,还有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音断断续续,被风雨撕扯得支离破碎,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墨漓心中一凛。这种声音,她太熟悉了。那是流民的声音,是失去家园、濒临绝境的声音。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搀扶起意识模糊的石猛,重新背起刑天,艰难地挪动脚步。
转过一片被雨水冲刷得光秃秃的土坡,眼前的景象让墨漓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片低洼的避风处,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群裹着破布烂絮、在泥水中瑟瑟发抖的活骷髅。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脸上刻满了饥饿、疲惫和深入骨髓的麻木。他们挤在一起,试图用彼此的体温抵御风雨的侵袭,但单薄的衣物早已湿透,根本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几顶用树枝和破布勉强搭起的窝棚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如同他们此刻的命运。
哭声正是从这里传来。一个妇人抱着一个襁褓,跪在泥水里嚎啕大哭,她的哭声嘶哑绝望,仿佛要将心肺都哭出来。她怀里的婴儿,小脸青紫,早已没了声息。旁边一个男人,大概是她的丈夫,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稀疏的头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更让墨漓瞳孔骤缩的是不远处的一幕:两个男人,同样衣衫褴褛,面如死灰,正面对面站着。其中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女孩。小女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惊恐地睁大眼睛,小手死死抓着男人的衣襟,发出微弱的呜咽。另一个男人则颤抖着双手,递过去一小块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干粮。
“娃……娃给你……给口吃的……”抱着女孩的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眼泪混着雨水淌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