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漓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洼地中绝望的呜咽与风雨的喧嚣。
“此地有疫!想活命的,听我号令!”
洼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麻木的流民们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攫住。瘟疫!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砸碎了他们仅存的侥幸。短暂的寂静后,是更深的绝望和压抑的骚动。
“疫……瘟疫?”
“天杀的!我就说那股味儿不对!”
“完了……全完了……”
“都怪他们!是他们带来的灾祸!”有人指着墨漓和石猛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怨恨和疯狂。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迅速蔓延。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想逃离洼地,却被风雨和未知的黑暗逼退;有人则目露凶光,似乎想将墨漓这个“灾星”撕碎以平息天怒。
墨漓无视那些怨毒的目光,抱着瓦罐,一步步走向洼地中央相对高些的土坡。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面颊,嘴角那抹青黑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刺目。她站定,冰魄般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绝望的脸。
“哭嚎无用,等死更蠢!”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嘈杂,“此疫初起,尚可遏制!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她指向洼地边缘那几个蜷缩在风雨中、被众人刻意避开的阴影:“第一,将病患移至下风处,远离人群!用树枝、破布隔开,不得靠近!死者即刻深埋,远离水源!”
流民们面面相觑,无人动弹。恐惧和对病患的排斥根深蒂固。
“去啊!想一起死吗?!”石猛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凶悍的蛮力。他后背的伤口在激动下又渗出黑血,但他仅存的左眼凶光毕露,死死瞪着人群。他的凶恶形象此刻成了墨漓话语最好的威慑。
几个胆大的汉子被他一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犹豫片刻,终于畏畏缩缩地走向那片阴影,开始拖拽那些奄奄一息或已无声息的病患。动作粗暴,带着恐惧的厌恶,但总算开始了隔离。
墨漓继续下令:“第二,所有人,即刻用水水清洗双手、面颈!有干净布者,浸湿掩住口鼻!”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几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身上,“孩童体弱,更需洁净!挤到避风处,相互取暖!”
这一次,响应的人多了些。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麻木。人们开始笨拙地用手捧起冰冷的雨水,胡乱地搓洗着脸和手。母亲们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试图用体温和破布遮挡风雨。
“第三!”墨漓举起手中的瓦罐,“此乃祛瘟药方!然无火煎熬,便是死物!谁能生火?谁能寻来可盛水熬煮之物?”
生火?在这暴雨倾盆、遍地泥泞的洼地?流民们眼中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黯淡下去。柴是湿的,火种更是奢望。
“我……我有火镰!”一个缩在角落的老汉颤巍巍地举起手,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黑乎乎的铁片和一小块燧石,“可……可柴……”
“柴火我有办法!”一个精瘦的汉子喊道,他指向洼地边缘几棵被风雨摧残得半倒的枯树,“那树虽湿,但树干心子或许还能用!我去劈!”
“锅……瓦罐……”人们互相张望,面露难色。逃难至此,谁还有完好的容器?
“用……用这个!”之前抱着瓦罐的孩子怯生生地开口,指着洼地一角堆着的几个破陶瓮,“这些……是空的……”
墨漓目光扫过那些陶瓮,正是驿站地窖里散发恶臭的那种。她强压下胃里的翻腾,沉声道:“取最完整的一个,用雨水反复冲刷!刷十遍!百遍!直到再无一丝异味!”
立刻有人行动起来。劈柴的汉子冒着雨冲向枯树,老汉哆哆嗦嗦地护着火镰燧石,几个妇人则合力抱起一个相对完好的陶瓮,冲到洼地边缘,用雨水和泥浆反复搓洗、冲刷。
墨漓走到石猛身边。他气息更加微弱,后背伤口的青黑色已蔓延至肩胛,灰翳几乎覆盖了整个眼球,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剧毒和瘟疫的双重侵蚀,正飞速吞噬他的生机。
“撑住。”墨漓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药马上就好。”
石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墨漓,里面是野兽般顽强的求生欲和对她无条件的信任。
很快,劈柴的汉子扛着几段湿漉漉、但相对干燥些的树干芯回来了。老汉在几个年轻人的帮助下,在岩石凹陷的背风处,用破布和树枝勉强搭起一个极其简陋的遮雨棚。他们将树干芯劈成细条,老汉颤抖着手,用火镰拼命敲击燧石。
火星在潮湿的空气中艰难地跳跃,一次次熄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那一点微弱的希望。
终于,一丝微弱的火苗,在浸了猪油(墨漓从包裹里取出的一点)的破布条上艰难地燃起!老汉小心翼翼地护着这簇火苗,将它移到细柴下。湿柴冒出浓烟,噼啪作响,火苗在风雨中顽强地摇曳、挣扎,几次濒临熄灭,又被众人用身体和破布围成的屏障死死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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