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屯长不再看他,转向墨漓,语气缓和了些:“小娘子节哀。带着你兄长和……令弟遗骨,入关吧。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入关后需尽快寻地安葬,莫要惊扰了关内军民。你兄长伤势沉重,也需尽快寻医问药。关内东市有‘回春堂’,坐堂的徐老医师,擅治金创恶疮,或可一试。”
“多谢军爷指点!”墨漓心中微松,躬身行礼。这屈屯长虽未全信,但至少给了他们入关的机会,还指明了医馆方向,已是意外之喜。
她不再耽搁,搀扶着石猛,背着刑天本体,扛着那具“残躯”,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穿过那幽深如同巨兽喉咙的城门洞。
踏入城门洞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汗味、牲口气息、尘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繁华关隘的喧嚣气息扑面而来。光线骤然一暗,随即又在走出门洞后豁然开朗。
楚关之内,景象与关外荒凉死寂截然不同!
一条宽阔的青石板主街笔直向前延伸,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酒肆、客栈。虽然大多建筑显得老旧,带着风霜痕迹,但人声鼎沸,充满了活力。街道上行人如织,有身着短褐、背负行囊的商旅,有头戴斗笠、腰挎柴刀的樵夫猎户,有身着鲜艳楚地服饰、挎着竹篮的妇人,还有穿着统一号衣、推着独轮车运送货物的脚夫。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刚出炉的炊饼面香、街边食肆飘出的辛辣炖肉味、药材铺散发的苦涩清香、牲口市场传来的臊气,还有……一种独特的、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湿润气息,这是南方特有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语言。入耳皆是抑扬顿挫、婉转悠扬的楚地方言,与北地秦腔的铿锵有力截然不同。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妇人讨价还价的争执声,孩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都带着浓浓的楚韵。
“糯米——糕咧!又香又糯的糯米糕——”
“刚出锅的辣炖鱼头!鲜掉眉毛咯!”
“收皮子!上好的兽皮换盐巴咯!”
石猛仅存的左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喧嚣的人间烟火气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墨漓则保持着警惕,冰魄般的眸子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同时感受着背上刑天本体那微弱却持续存在的灼热气息。那气息在踏入关内后,似乎……平稳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崩溃地躁动。
她按照屈屯长的指点,搀扶着石猛,朝着东市的方向艰难前行。街上的行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一个背着焦黑“尸体”、气息奄奄同伴的女子,一个浑身浴血、断臂重伤的巨汉——纷纷投来惊诧、好奇、甚至带着一丝畏惧的目光,下意识地让开道路。
楚关,这座帝国南疆的门户,终于向他们敞开了。然而,新的危机,也如同这关内潮湿的空气,悄然弥漫开来。刑天体内那蛰伏的熔金之血与邪兵诅咒,石猛身上致命的剧毒与瘟疫隐患,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章邯玄冥铁骑的阴影……在这陌生的楚地雄关之中,他们的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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