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昊第一次站在泰国乌汶府这片湛蓝的水域前时,脑海里闪过的是大学时读过的《红楼梦》里那句:“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只不过眼前不是雪原,而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与低垂的云朵相接。
这是XX电力设计院在东南亚承建的首个,孙昊作为国际工程部最年轻的设计师,被派往现场解决最后的技术难题。
“小孙,你看这片水,”项目总工老陈指着眼前的水域,“我们要在上面种出一片‘钢铁荷花’。”
老陈说的“钢铁荷花”,是即将铺设的五千块光伏板。这个比喻让孙昊想起家乡杭州的西湖荷花,六月盛开时,粉白相间,铺满湖面。而此刻,他要在异国的水面上,用另一种方式捕捉阳光。
项目启动第三天,孙昊就遇到了棘手问题——原有的锚固设计方案在实地水文测试中显露出缺陷。泰国的雨季即将来临,风速和水流速度都会剧增。
深夜,驻地板房里,孙昊对着一堆图纸和计算数据发呆。空调嗡嗡作响,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躁。他反复验算,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论:现有设计承受不住极端天气。
“为什么不直接用德国那套成熟方案?”同屋的泰国籍助手诺彭揉着惺忪睡眼问。
“因为这里不是德国,”孙昊头也不抬,“这片水域下有当地人的养殖网箱,水底地形也更复杂。直接套用会破坏生态平衡。”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三个月前,他可能只会考虑技术参数和工期。是什么改变了他?
是上周那个午后。他乘船去水域中央测量,遇见当地一位老渔民正在收网。老人不会中文,英语也只会几个单词,却热情地递给他一个椰子。通过诺彭结结巴巴的翻译,孙昊才知道这片水域供养着周边三个村子的生计。
“太阳给我们光和热,现在又要给我们电了,”老人咧嘴笑着,露出仅剩的几颗牙,“真好,太阳的工作永远不会完。”
那一刻,孙昊突然意识到,他设计的不是冰冷的钢铁结构,而是与这片土地、这些人息息相关的生活网络。
灵感在凌晨三点降临。孙昊想起大学时参观过的古代水利工程,那些顺应水势而非对抗水势的智慧。他抓起铅笔,在图纸上快速勾勒——为什么不把刚性锚固改为柔性连接?像荷花茎秆那样,随风摇摆却不折断?
接下来的两周,孙昊带领团队重新设计锚固系统。他借鉴了中国传统建筑中的榫卯结构理念,设计出能够随水流微调角度的连接件。为解决材料防水问题,他又从傣族竹楼的防水工艺中汲取灵感。
“你这是在冒险,”老陈看着新方案,眉头紧锁,“没有先例。”
“但理论上完全可行,”孙昊递上厚厚的计算书,“而且,这不正是我们来的目的吗?不是为了重复别人做过的事,而是解决新问题。”
话说出口,孙昊自己都有些惊讶。曾几何时,他是那个在会议室里默默记录、从不质疑权威的年轻人。如今,他却能为了自己的设计据理力争。
老陈翻看着计算书,良久,嘴角微微上扬:“小子,长本事了。”
施工阶段,孙昊几乎长在了工地上。泰国的阳光毫不留情,他的皮肤从白皙晒成古铜,胳膊上甚至出现了清晰的手表印记。他学会了在颠簸的船上吃盒饭,学会了用简单的泰语与当地工人交流,甚至学会了分辨不同季节的风向变化。
一天傍晚,暴雨突至。孙昊和诺彭匆忙收拾仪器准备撤离,却发现不远处一艘当地渔船引擎失灵,在风浪中打转。
“去帮忙!”孙昊毫不犹豫地说。
他们的小艇在波涛中艰难靠近渔船。孙昊抛去缆绳,却因风太大几次都失败了。眼看渔船就要撞上刚安装好的光伏支架,孙昊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他跳入水中,徒手游向渔船。
水温比想象中冷,水流也更湍急。孙昊拼尽全力游到渔船边,将缆绳牢牢系在船头,然后指挥诺彭开动小艇,将渔船拖到安全区域。
回到岸上,浑身湿透的孙昊看着完好无损的光伏支架,长舒一口气。
“你疯了?”随后赶来的老陈又气又后怕,“为了一条渔船,值得冒这个险?”
“值得,”孙昊抹了把脸上的水,“如果支架撞坏渔船,或者伤到人,我们所有的技术突破都会失去意义。”
当晚,孙昊发烧了。躺在板房的床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白天的决定。值得吗?他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道德感,而是因为他终于明白,工程的核心从来不是技术本身,而是技术所服务的人。
病好后不久,项目进入最后调试阶段。就在并网发电前一周,监控系统突然显示部分光伏板发电效率异常。
团队排查了两天,一无所获。有人建议忽略这个小问题,毕竟效率只下降了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在单体上是小问题,但在五千块光伏板的系统中,就是巨大的能量损失,”孙昊坚持要找到根源,“就像荷花池里有一片叶子开始枯萎,你不处理,很快会波及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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