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中的日子,在希望与绝望的钢丝上艰难前行。胡老扁背后的伤口在苏暮雨精心照料和自身元气支撑下,渐渐收口愈合,虽依旧不能剧烈活动,但已无大碍。
疫情也被那锅由青蒿、板蓝根等草药熬制的“辟疫解毒汤”勉强压制住,未再大规模爆发,但谷内弥漫的虚弱与恐慌并未完全散去。
真正的危机,来自于日益枯竭的物资。粮食彻底告罄,最后一点米糠混合着挖掘来的苦涩植物根茎,也仅能维持几日。
药品更是捉襟见肘,连最基本的止血草药都已难寻。更让人忧心的是,谷外的日军虽未强攻,但封锁依旧严密,偶尔还有冷枪射入谷中,提醒着他们猎物的身份。
饥饿,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勒得每一个人喘不过气。孩子们的哭声因虚弱而变得细微,伤员们因缺乏营养,伤口愈合极其缓慢,甚至重新恶化。绝望的死灰色,重新爬上每个人的脸庞。
胡老扁站在谷口内侧一块岩石后,凝望着外面依稀可见的日军哨卡,眉头紧锁。他的“观微”之术能隐约感知到,日军的戒备似乎并未松懈,甚至……有一股更强的、带着肃杀之气的气息在远处集结。
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日军或许在调集兵力,准备发动最后的清剿。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突围。”他转过身,对聚集过来的刘军医、苏暮雨以及几位核心弟子沉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困守于此,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沉默。突围?谈何容易!谷外日军装备精良,以逸待劳。他们这群残兵败将,饥肠辘辘,弹药匮乏,冲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怎么突?我们拿什么跟鬼子拼?”一个伤愈的老兵嘶哑着问道,眼中满是血丝。
胡老扁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暮雨胸前那枚用草茎系着的银元上,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不能硬拼。只能智取,趁夜,寻其薄弱处,撕开一个口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观察多日,鬼子兵力主要分布在谷口正面和两侧制高点。但西南侧有一片乱石坡,地势复杂,荆棘密布,哨卡相对稀疏,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可那片乱石坡极难行走,我们还有这么多妇孺伤员……”刘军医面露难色。
“所以,需要有人留下断后,制造动静,吸引鬼子主力。”胡老扁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明白“留下断后”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十死无生!
“我去!”刘军医猛地站起身,因动作过猛牵动了旧伤,一阵咳嗽,“老子这条命早该丢在真如了!多活了这些日子,够本了!”
“我也去!”
“算我一个!”
几个伤势较重、自觉拖累队伍的老兵也纷纷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决绝。
胡老扁看着他们,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恸与敬意。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但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吸引火力的任务,需要制造足够大的混乱,需要坚持足够长的时间。你们……不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我去。”
“不行!”
“师父!”
“老胡!”
苏暮雨、弟子们、刘军医几乎同时出声反对。苏暮雨更是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
胡老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温和却不容更改地看着她:“暮雨,还记得我对你的承诺吗?护你周全,与你同行。”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胸前那枚冰冷的银元,声音低沉而清晰:“此诺,重逾千金。我胡老扁一介布衣,此生或许无力挽这山河倾颓,但护你一人平安,是我必须做到的事。若我们都困死在这里,承诺便成空谈。唯有我留下,吸引鬼子,你们才有机会冲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他看向众人,语气斩钉截铁:“我意已决!刘兄,你负责带领大家突围!暮雨,你协助刘兄,照顾好伤员和妇孺!突围之后,不要回头,一直往西南,去武汉!”
“师父!要留也是我留下!”大弟子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
“胡神医!我们不能丢下您啊!”众人纷纷跪倒,哭声一片。
胡老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荡,厉声道:“都起来!这是命令!难道你们要让我死不瞑目吗?!想想那些死去的弟兄!想想你们肩上的责任!活下去!把鬼子赶出去!这才是对他们、对我,最好的交代!”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众人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再无转圜余地。
苏暮雨看着他,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她知道,他说的没错。这是唯一的选择。可这选择,如同用刀剜她的心。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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