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石室里,霉味混着土腥气,顶壁时不时渗下水滴,砸在坑洼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回响。姬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指尖沾着泥灰,在粗糙的墙壁上缓慢移动、勾勒。伏羲的八卦图样早已被他画满了一面墙,如今又被复杂的线条层层叠加覆盖。
七年了。羑里城的土牢,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那最初的八个卦象,在他眼中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泥灰的墙壁上旋转、碰撞、裂变、重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每一次指尖的停顿与连接,都像推开一扇通往更深邃天地的大门。八八六十四卦逐渐成型,细细密密的爻线如同星辰的轨迹,蔓延铺展,最终定格为三百六十幅充满玄机的图景。幽暗中,他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倒映着墙上那些由泥灰和石屑构成的、决定后世无数命运的线条。
“伏羲圣祖在上……”他低低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这天地万物的运转,生死兴衰的密码……原来尽在其中!”手指划过一道刚劲的阳爻,又点在旁边柔和的阴爻之上,囚徒的身份早已被他抛至九霄云外,只剩下一名穷尽了宇宙奥秘的智者,在绝对的寂静中,与亘古长存的大道对话。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就是他无声的呐喊与狂喜。
外界天翻地覆的乱局,被这厚重的石墙隔绝得干干净净。
朝歌城,元戎府。
“混账!混账!都他娘不想活了是不是?!”
灯火通明,映着黄飞虎几乎扭曲的脸。他死死攥着刚刚送到的加急军报,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薄薄的绢帛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东伯侯姜文焕那小匹夫反了!”他把军报狠狠拍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四十万!整整四十万人马!乌泱泱杀向游魂关了!”他急促地喘息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将领和幕僚,“南边也不消停!鄂顺那小子,带着二十万人马,正在猛攻三山关!”
大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黄飞虎粗重的呼吸声和灯油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一股沉重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每一个人的脚背。
黄飞虎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厚重的木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四百镇!天下四百镇诸侯都反了!这日子还他妈怎么过?!老百姓还能睡一天安稳觉吗?!”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虎,咆哮声里满是无力与暴躁,“传令!传老子令箭!所有关隘,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丢了关隘,提头来见!”
幕僚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传令,沉重的气氛几乎要把屋顶压塌。黄飞虎撑着案几,只觉得一阵眩晕,无边无际的战火仿佛已经烧到了朝歌城下,吞噬着最后一点虚幻的繁华。商朝六百年的江山,在他眼前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乾元山,金光洞。
仙境般的洞府内,流泉淙淙,奇花异草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灵雾。太乙真人斜倚在一块光滑的暖玉上,宽大的袍袖随意拂过地面,眼皮半阖着,仿佛快要进入那与天地同息的玄妙境中。
神仙一千五百年一次的杀劫……年深日久,积累如山如海的戾气,总要一场席卷天地的大动乱才能冲刷干净。这是天道运转的定数,也是新的秩序得以建立的契机。他心念微动:姜子牙该下山了,那把封神榜也快该展开了吧?成汤这艘破船沉没在即,周室……那缕微弱的火苗,该燃起来了。玉虚宫那位老师,此刻想必也已停下讲道,静静俯瞰着这场早已注定的棋局。
念头未落,洞府外清越的鹤唳声穿透氤氲灵雾。一只羽毛洁白如雪、姿态优雅的仙鹤翩然落下,落地时化作一名唇红齿白的童子,手持一道光华流转、带着不可言喻威严气息的玉简。
“太乙师叔。”白鹤童子躬身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双手将那玉简奉上,“玉虚法旨,请师叔安。”
太乙真人起身,神色肃穆,朝着昆仑山方向遥遥一拜,方才接过那道温润的玉简。神识一扫,其中的信息已然明了。
“师叔,”白鹤童子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催促的笑意,“姜尚师叔下山在即,老师命我来传一句话:请师叔即刻将‘灵珠子’送下凡尘。时辰……到了。”
太乙真人脸上露出一丝早就料到的神情,随手将玉简收起,懒洋洋地挥了挥袍袖:“知道了,知道了。回去禀告老师,就说我这金光洞的清净日子到头啰,这就准备‘送快递’去。”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寻常小事,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这颗注定搅动风云的神胎,终于要踏上它的宿命之旅。
白鹤童子再次躬身,化作白鹤,清唳一声,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金光洞内,只剩下太乙真人。他看着洞外翻涌的云气,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拂尘的玉柄,喃喃自语:“陈塘关……李靖……李家三公子?啧,这差事……”随即又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罢了罢了,送就送吧,反正这孩子将来捅破天,也赖不到我这快递员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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