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上,那风裹着焦糊味,刀子似的刮过苏妲己的脸。
玉石琵琶精——她相伴几百年的姐妹,此刻正躺在香楠木托盘里,只剩下一具焦黑蜷曲的枯骨架子,丝丝缕缕的青烟还在往上冒。空气中那股子皮毛烧尽的恶臭,浓得化不开。
妲己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截焦炭上,胸膛里像被塞进了一整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扭曲、抽搐。那火苗子不仅烧死了琵琶妹妹,更像是舔舐着她的心尖。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软肉里,掐出了血印子,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只凭着一股妖气压着,才没当场显出九尾狐原形,把这摘星楼连带下面那个该死的老头子姜尚撕个粉碎!
“陛下,”她的声音出口,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笑意,仿佛刚才被烧死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玩意儿,“您瞧,这妖物总算现了真身,您洪福齐天呐。”她眼波流转,扫过脸色惨白、强作镇定的姜子牙,那老头子道袍袖子还在微微发颤。“依臣妾看,姜尚道长才术两全,手段不凡,留在朝歌为您保驾,岂不是大商之福?封他个……司天监的官位,正合适。”
商纣王,这个沉迷酒色早已昏聩的君王,正搂着妲己的细腰,闻言眼睛都没从那焦黑的妖尸上挪开,只含糊地点头:“爱妃说得对!甚好,甚好!”他大手一挥,“来人,把这烧焦的琵琶玩意儿给寡人拿上楼!姜尚听封!封你为下大夫,授司天监职,给寡人好好待在朝歌效力!”
“臣……姜尚,谢陛下隆恩!”姜子牙的声音干涩,俯身谢恩,宽大的袍袖遮住了他脸上复杂的神情。他拖着沉重的步子退下摘星楼,那焦糊味似乎还黏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他知道,那妖妃苏妲己此刻盯着他背影的眼神,一定比三昧真火还要毒。
妲己看着姜子牙消失的背影,脸上妩媚的笑容一点点冷硬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胸腔里那股撕心裂肺的仇恨再也压不住,在心底无声地咆哮:“老匹夫姜尚!今日你烧我姐妹原形,令我颜面尽失,肉身难安!此仇不共戴天!不将你碎尸万段,抽魂炼魄,我苏妲己誓不为妖!”
她强压怒火,从宫人呈上的托盘里,亲手捧起那截焦黑枯槁的玉石琵琶骨殖。指尖触到的冰凉死寂,更添心头剧痛。
“我的琵琶妹子……”心中泣血,面上却仍对纣王绽开春花般的笑靥,“臣妾想将这琵琶骨殖放在这摘星楼最高处,吸些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待妾身为它续上丝弦,日夜为陛下抚琴解闷,可好?”她的声音又软又媚,勾魂夺魄。
“爱妃有心!甚好!就依你!”纣王哪有不允之理。
于是,这截承载着妲己刻骨仇恨和姐妹残魂的焦黑琵琶,被精心安置在摘星楼最高的飞檐斗拱之下。
日升月恒,寒来暑往,谁也看不见,却有丝丝缕缕肉眼难辨的灵气,夜夜从九天星辰垂下,被那焦黑的骨殖贪婪地吮吸进去。皎洁的月华如同牛乳般流淌其上,焦黑的外壳竟渐渐显出温润的光泽,仿佛枯木悄然逢春。
五年光阴,弹指而过。
摘星楼顶楼,巨大的露台铺着猩红的地毯,笙箫管笛吹奏着靡靡之音。又是一场纣王为博妖妃一笑而设的盛宴。
酒至半酣,纣王已有七八分醉意,眼神迷离地瞧着场中。妲己一身薄如蝉翼的鲛绡舞衣,赤着雪白的双足,在猩红的地毯上翩然起舞。她的腰肢柔若无骨,水袖翻飞如流云回雪,一颦一笑,媚态横生,勾魂摄魄。
“好!爱妃舞得好!”纣王猛地拍案,酒樽里的琼浆都泼洒出来。
“娘娘天姿,举世无双!”三宫六院的嫔妃、内侍、宫人,无论真心假意,此刻都扯开了嗓子齐声喝彩,露台上顿时一片阿谀奉承、歌功颂德之声,几乎要掀翻楼顶的琉璃瓦。
就在这片震耳欲聋的马屁声浪里,露台边缘,靠近朱漆栏杆的一角,却显得格外死寂。
七十多个宫女,像泥塑木雕般僵硬地站着。她们穿着与其他宫人无异的宫装,脸色却是一片惨白,嘴唇紧紧抿着,浑浊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无声地从她们麻木的脸上滚落,砸在猩红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们看得分明,那在纣王怀中肆意扭动的,哪里是什么绝世佳人?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恶鬼!这摘星楼,就是恶鬼的巢穴!
妲己一个旋身,水袖如流云般甩开,目光掠过那一角死寂与泪痕时,舞姿陡然一滞。那双勾魂媚眼瞬间结了冰。
丝竹声像是被无形的剪刀“咔嚓”剪断,满场阿谀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妲己莲步轻移,赤足踩在光滑冰冷的花岗石地面上,一步步走向那群宫女。她脸上还带着方才舞蹈的潮红,眼神却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挨个扫过那些泪痕未干、惊惶失措的脸。
“本宫舞得不好看?”她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慵懒的甜腻,却让那七十多个宫女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膝盖一软,扑通扑通跪倒一片,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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