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刺骨的河水猛地灌进口鼻,姜子牙最后望了一眼那金灿灿却吃人的朝歌城阙,浑浊的水流彻底将他吞没。
桥栏边上,四个执殿官扒着玉石栏杆,脖子伸得老长,盯着桥下打着旋儿的浑浊水花,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真…真跳了?”一个哆嗦着问。
“可不是!下大夫啊!说没就没了!”另一个咂着嘴,声音发颤,“这朝歌…水深呐…”
“哎,到底为啥啊?总得有个说法吧?”
“屁的说法!闭嘴吧你!想当下一个?”
几人缩了缩脖子,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这九间殿外的白玉桥,下面流的哪里是水,分明是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桥头的死寂。上大夫杨任,夹着一卷新到的边关急报,正风风火火往文书房赶。午门高大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他一眼就瞅见桥边那几个鹌鹑似的执殿官,撅着屁股探头探脑,活像一群等着喂食的鸭子。
“嘀咕什么?!”杨任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当值期间,趴在这里看水?成何体统!”
那几个执殿官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抱成一团。领头的那个连滚带爬转过身,腰弯得快贴到地上了,声音抖得快散架:“老…老…老爷息怒!不是小的们偷懒…是…是下大夫姜尚,他…他投水…死了!”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姜尚?”杨任心头猛地一沉。那个在司天监颇有几分清名、自己还曾与他论过几句阴阳的老头?“投水?为何?”他追问,声音不由得拔高几分。
几个执殿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的们实在不知!就看见姜大夫跑到桥边,扑通一声就…就没了影儿!”
杨任眼皮重重跳了几下,一股不祥的阴云瞬间罩住了他。他不再多言,裹紧了怀里的卷宗,脚步沉重地朝文书房走去。这弥漫在九间殿周围的死气,浓得呛人。
摘星楼高处,暖风熏人欲醉。
沉重的雕花木窗外,是朝歌连绵的殿宇,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金光。可楼内,浮动的却是一股甜腻得发齁的暖香,混着浓烈的酒气。
纣王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怀里温香软玉。一只白玉酒盏漫不经心地被他捏在指尖,盏中琥珀色的美酒微微晃荡。
妲己依偎在他胸前,青丝如瀑,散在他明黄的龙袍上。她纤纤玉指正捏着一卷摊开的丝帛,上面是繁复华丽至极的宫殿图样——飞檐斗拱,琼台玉宇,极尽奢靡之能事。
“陛下您瞧,”妲己的声音又软又媚,像带着钩子,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她葱白的指尖点在丝帛上那座最高的楼台,“这鹿台之巅,妾身已想好了名字,‘摘星阁’。待它落成,妾便陪着陛下,在那阁顶,伸手便能摘下星辰…那夜色,定是极美的。”她仰起脸,眸子水汪汪地望着纣王,呵气如兰,带着醉人的暖意,“陛下…您说可好?”
纣王只觉得心尖儿都被那眼神和气息撩拨得酥麻,一股燥热从小腹腾起。他大手一捞,将妲己更紧地搂入怀中,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异香,另一只手重重拍在丝帛上,震得旁边金盘里的果品都跳了一下。
“好!好一个摘星阁!美人儿的心思,就是巧!”他豪气干云,眼中只有那纸上的琼楼玉宇和怀中倾国的妖娆,“孤要的,就是这般气象!足以配得上孤的江山,配得上美人儿你的绝代风华!”他低头,在妲己光滑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留下一个油腻的印子,“美人儿,说说,这浩大工程,交给谁来督办,孤才放心?”
妲己在他怀中轻轻扭动了一下,咯咯娇笑,声音甜腻:“陛下心中,岂非早有定论?”她媚眼如丝,吐气轻轻拂过纣王的耳廓,“我大商北疆,不是有位能征惯战、最晓得陛下心意的崇侯虎么?这等替陛下分忧、又能博陛下欢心的大功劳,不给他,还能给谁?”她指尖若有若无地在纣王胸口画着圈,“旁人…妾身可不放心呢。”
“哈哈哈!知孤者,美人儿也!”纣王龙颜大悦,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犀角酒杯,仰头将残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滴落。“宣旨!速宣崇侯虎!命他即刻督造鹿台!就按苏娘娘献上的图样,一砖一瓦,不得有误!要快!孤…等不及要与美人登台摘星了!”
侍立在一旁的承奉太监躬身领命,声音尖细:“奴婢遵旨!”
承奉太监双手捧着那卷沉甸甸、沾着酒渍油腻的丝帛圣旨,只觉得那上面描绘的不是亭台楼阁,而是一张巨大无比、要吸干大商血肉的妖魔之口。
他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穿过九间殿空旷寂寥的回廊。殿宇依旧宏大威严,金碧辉煌,可他却觉得这辉煌之下,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气。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只想赶紧离开这令人心头发毛的地方。
文书房的墨香和卷宗气息,此刻竟如同一剂救命的清凉散。承奉几乎是撞开了门。
杨任正伏在堆满简牍的案头,眉头紧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一份边关告急的军报。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脸上疲惫与忧色交织,当看到承奉手中那卷刺眼的明黄丝帛时,眼神陡然锐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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