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白日的喧嚣像被月光熨平,渐渐沉进焦土的纹路里。清辉如水银倾泻,温柔地裹住每一道伤痕,焦黑的木茬尖凝着晨露,崩裂的石板缝嵌着半片经幡,新翻的泥土里,几株草芽正顶着血痂悄悄舒展,在夜色中透出极淡的绿。临时居所里,族人的呼吸均匀而沉,焦土与草药的气息交织,竟比白日多了几分安稳的生机。
傩神祠内,黎鹤独坐。祠顶漏下的月光落在他肩头,与油灯微光缠在一起,投在墙壁的傩神壁画上,沈傩先祖持戈护族的身影,恰好与他伏案的轮廓重叠,先祖金甲上的裂痕,与他手中傩神骨的纹路遥遥相对,像是跨越千年的凝视。
油灯芯轻轻晃,焰光钻进傩面具的眼孔,忽明忽暗间,竟似先祖睁开了眼,静静看着这新史开篇。祠外,风掠过草芽的沙沙声,与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完美交织,那几株顶着血痂的草芽,在月光下舒展叶片,叶尖的晨露滴落,砸在焦土上,发出极轻的声响,像是为新篇标注标点。
远处临时居所里,传来孩童熟睡的呼吸声,混着苍伯哼着的《护族谣》残调,与墨香、草药香缠在一起,漫出傩神祠,绕着新翻的泥土盘旋。墙上,黎鹤的身影与沈傩先祖的壁画彻底重叠,先祖金甲的裂痕与他手中傩神骨的纹路对齐,仿佛千年传承在此刻完成了最完美的衔接。
他面前的木桌上,深蓝色土布封面的册子摊开着,边缘的焦痕是战火留下的吻痕,苍伯用褚老的麻线装订的针脚,疏密不一,却和褚老当年订傩谱的针脚一模一样,麻线纤维里还沾着点草药灰,是褚老最后一次晒药时蹭上的。
素白的纸页泛着粗糙的触感,像这片土地的皮肤。黎鹤落笔前,指尖先抚过纸边的焦痕,那温度涩而干,仿佛能摸到阿松烧焦的剑柄、老艺人撕裂的鼓皮。墨汁滴在纸上,微微吸水晕开,竟隐约映出草芽的影子,像谁悄悄埋下的希望。
册旁的信物在灯下各有微光:傩神骨的裂痕里,祖明的血痂暗红如痣,与纸页上‘傩’字的墨痕遥相呼应,血痂旁泛着极淡的金光,似祖明在点头;沈傩的面具眼孔对着灯火,投下的细长光影,恰好框住‘傩’字,像神明在为新篇作证;褚老的旧砚残墨里,还留着他最后一次研墨的痕迹,墨香混着草药灰的气息,漫过纸页,与黎鹤臂上的枪伤疤痕共鸣,仿佛三位逝者正围在桌旁,看着他写下这开篇残。
狼毫笔的笔杆上留着褚老指腹的老茧刻痕,当年他教黎鹤研墨时,就是这样握着笔杆,一遍遍说“墨要匀,心要静”。
黎鹤挽起衣袖,臂上的枪伤疤痕在灯下发亮。他拿起墨锭,动作生涩却庄重,指腹按压的力道,竟和记忆中褚老扶着他手时一模一样。墨锭与石砚相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像是褚老在耳边低低叮嘱。这缓慢的研墨,是他整理心绪的仪式,也是和逝去的人对话的方式。
墨香渐浓,松烟的幽凉漫开来。黎鹤提起褚老的狼毫笔,笔杆上老茧的刻痕硌着他的指腹,与记忆中褚老扶着他研墨时的触感分毫不差。笔锋饱蘸墨汁,悬在纸页首行时,胸口的傩神骨突然泛光,祖明的血痂暗红如痣,与墨色交融成一丝纹路,顺着他的血脉淌至笔尖。
千钧重量里,是沈傩教舞时‘重形更重心’的严苛,是褚老燃尽时眼角的决绝,是祖明塞U盘时指腹的温度,每一份记忆都化作笔锋的力道。是无数族人倒下时,仍攥着桃木剑的手……
笔锋微颤,一滴墨险些坠下。黎鹤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上胸口,傩神骨传来极淡的暖意,像沈傩的神念最后一次轻拍他的肩。眼神渐清,他手腕一沉,笔尖落纸。
这一刻,臂上的疤痕被灯火映得透亮,胸口的傩神骨突然泛光,祖明的血痂与墨色交融,在纸页上晕出一丝暗红纹路;沈傩面具的光影落在字的两侧,似在作证;褚老的笔杆硌着他的指腹,老茧的刻痕仿佛在扶着他的手,每一笔都透着“重形更重心”的教诲。
没有前缀,没有修饰。
一个“傩”字,工整有力,立在纸页中央。
这字里,有古老的舞步,有驱邪的愿力,有沈傩的守护,有褚老的执念,有祖明的热血,更有整个巫族的魂。写下它,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似接过了更沉的使命。黎鹤凝视着墨迹,那墨仿佛活了过来,在灯下泛着幽光——那是逝者的温度,是生者的决心。
这不是简单的记录,是一部新的史诗。他会从这场浩劫写起,记下祖明的忍辱,三位老人的燃尽,沈傩的千年守护与献祭,更记下每个族人在废墟里的坚守与重生。他要让后人知道,巫族的“傩”,从来不是神话里的神,而是血与火中,一代代人用命守住的初心。
油灯轻晃,黎鹤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与古老的傩神壁画彻底重叠。祠外万籁俱寂,唯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如春蚕食叶,在这片历经毁灭的土地上,静静地开启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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