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晖堂内,午后的阳光将蟠龙金柱的影子拉得斜长,沉水香清冽的气息与墨香、纸卷的微尘味交织,沉淀出一种属于权力中枢特有的、厚重而忙碌的气息。徐天端坐于紫檀御案之后,玄色常服一丝不苟,墨玉簪束发,眉宇间沉淀着这一年执掌万里江山的冷峻与掌控。
御案之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条陈已被批阅泰半。朱砂御笔留下的批红,或如刀劈斧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或如细流蜿蜒,蕴含着深思熟虑的考量。此刻,他手中正展开一份来自户部尚书兼三司使高郁的密折。素白的宣纸上,馆阁体小楷工整严谨,罗列着新岁赋税汇总、各州仓廪实存、以及三司衙门岁入岁出的详尽账目。
徐天的目光在那一行行冰冷的数字上逡巡,唇角渐渐绷紧的线条,却悄然被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所取代。那弧度并非开怀大笑,而是如同深潭投入巨石后,荡开的、深沉而满意的涟漪。
“贞明六年,岁入总计:
漕运税司:铜钱三百八十五万贯,粮折色一百二十万石。
海运税司:铜钱二百七十万贯,番货折色、金、银、香料、犀角、象牙等,折铜钱约四百一十万贯。
田赋丁税(含新附淮南、吴越之地):铜钱一千一百五十万贯,粮一千八百万石。
盐铁专榷:铜钱九百六十万贯。
商税、矿冶、市舶杂项:铜钱三百二十万贯。
总计折色铜钱:三千四百九十五万贯!粮一千九百二十万石!”
“三千四百九十五万贯……”徐天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堂内响起,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叹。这数字,几乎是他初定寿州时,整个淮南道岁入的十倍!
更是去岁吴越缴获那笔惊天财富之后,国家财力的持续、稳健、甚至可以说是爆炸性的增长!高郁在密折末尾,用朱笔颤抖地添了一行小注:“此乃承平盛世亦难企及之数,国库充盈,前所未有,皆赖大王神武天纵,治国有方!”
指尖划过“海运税司”与“漕运税司”那两项刺目的贡献,徐天眼中锐光一闪。陆贽与刘晏,张谏与高郁举荐的这两把利刃,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两条贯通血脉的财源命脉,在水师战船无形的护航威慑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将东南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泵入广陵的心脏。
御案一角,一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敞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份来自各州的密报。这些由李肆掌控的内侍监密探,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吴国的每一寸疆土。徐天随手拿起几份,目光如电扫过。
“光州密报:州府配发新式曲辕犁、铁锄三千具,租借耕牛八百头于民,百姓称颂。农官赵三郎(原种田把式擢拔)所授‘浸种育秧’法大行,今岁早稻亩产较去岁增一石二斗。官田佃户纳租仅一成,流民争相垦荒,州境几无闲田。”
“杭州密报:海运司缉私船于明州外海擒获通倭盐枭一伙,抄没私盐三千石,海船两艘,枭首悬港三日,海商震慑,市舶井然。占城稻种已推广至浙东诸县,配合新修陂塘,虽夏有微旱,收成不减。”
“申州密报: 去岁招募新勇一万,经半年操训,轮调至鄂州边境‘练骨’。三日前于鸡鸣山遭遇杜洪所部千余人袭扰,新军结阵而战,斩首七百级,自损不足百人,军心大振!光州节度使李仁将军奏报,此等‘练骨’轮战之法,成效斐然,新军已具强兵之姿!”
“军器监密报:王尚书(神机)督造之新式骑兵重甲,首期三千领已交付铁签营试用。甲叶叠压更密,关节更活,防护倍增而重量反减三成!‘震天雷’配发率已达七成,引信改良后哑火之弊大减。各处作院日夜不息,府库兵甲堆积如山,足支三年大战!”
密报上的文字,不再是冰冷的奏疏,而是一幅幅生动而充满力量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田垄间挥汗如雨的农夫脸上满足的笑容,港口内悬挂吴字王旗、安心卸货的海商巨舶,边境上新兵初经战阵后褪去青涩、染上血勇的年轻脸庞,工坊里铁锤敲打甲片迸射的灼热火星……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澎湃的激越感,在徐天胸中无声地汹涌、激荡!这激越,远胜于当年攻破寿州、擒杀朱瑾、踏平杭州时的快意!
这是亲手播种、耕耘,终于迎来丰饶收获的满足!是看着自己亲手缔造的秩序,如同精密的机括,在广袤的疆土上顺畅运转,爆发出惊人伟力的自豪!
争霸天下?逐鹿中原?
徐天缓缓靠向椅背,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承晖堂厚重的殿顶,投向无垠的苍穹。眼前这府库充盈、兵甲精良、仓廪丰实、民心渐附的景象,才是真正的、足以撼动九州的根基!
这才是他徐天,从一个乱葬岗的溃兵走到今日吴王之位,所求索的、足以承载万世之业的基石!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低沉而有力地从徐天口中迸出,如同金玉交鸣,在殿内回荡。他猛地站起身,玄色常服的衣袂带起一阵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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