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午后，长浏地铁站员工休息室弥漫着一种慵懒的氛围。连日的阴雨天气让室内显得格外潮湿，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食物气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林晓梦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口喝着已经微凉的茶水，感觉连日的疲惫似乎都沉淀在了骨子里。
昨天的“隐私权”风波还在她心中回荡。那个男子咄咄逼人的态度，冰冷的手机镜头，以及围观乘客的各色目光，都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的心头。她开始怀疑，这份工作是否真的值得她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和尊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王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
晓梦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王姐在她对面坐下，打开手中的保温饭盒，里面是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看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来，尝尝我做的红烧肉，保证比食堂的好吃。”
不等晓梦推辞，王姐已经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肉。香气扑鼻而来，晓梦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谢谢王姐。”她不好意思地说。“谢什么。”王姐摆摆手，眼神中带着了然，“是为了昨天那事烦心吧？”
晓梦惊讶地抬头：“您怎么知道？”“这地铁站就这么大，屁大点事十分钟能传遍全场。”王姐压低声音，“那种人每个月都得有几个，别往心里去。”
晓梦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遵守规定工作，却要受这种气？”王姐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因为这工作就是这样。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乘客有气往我们身上撒，公司有压力往我们身上压，公安有要求往我们身上推。”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晓梦心中积压已久的困惑。她鼓起勇气问：“王姐，您说公司真的在乎我们吗？上次那件事，明明是我被骂，结果却成了‘双方各有责任’。”
王姐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小姑娘，公司只在乎两件事：一是别出事，二是别被投诉。至于我们这些劳务派遣的，在他们眼里就是耗材，用坏了换一个就是。”
晓梦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寒意。“那...为什么大家还要坚持？”她轻声问。王姐的目光变得深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啊。”她指了指正在角落睡觉的小张，“看见没？小张妈妈尿毒症，每周要做三次透析。他下班还要去做兼职，就为了多挣点医药费。”
晓梦惊讶地看向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同事，第一次注意到他眼下的浓重黑眼圈和过早斑白的鬓角。“还有李志强，”王姐压低声音，“别看他整天油嘴滑舌的，他老婆跟人跑了，留下个自闭症的儿子。他那点工资，连孩子的康复费都不够。”
晓梦想起李哥那支来历不明的口红，忽然理解了他那些“小动作”背后的无奈。但这理解中又掺杂着难以释怀的道德困境。“就连我，”王姐苦笑着摸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怀孕六个月还坚持上岗，不是因为多热爱工作，而是因为产假期间只有基本工资，根本不够还房贷。”
晓梦沉默了。她从未想过，每个同事背后都藏着这样沉重的故事。那些她曾经认为的“圆滑”、“冷漠”甚至“不正当”，在了解了背后的原因后，似乎都多了一层复杂的色彩。“那公司知道大家的困难吗？”晓梦问。王姐冷笑一声：“知道又怎样？上次我想申请调个轻松点的岗位，医生说胎儿情况不稳定。你猜人事怎么说？‘特殊情况要特殊处理，但也要考虑公司人手安排’。”
她模仿着人事主管官腔官调的语气，眼神中满是讽刺。晓梦想起自己那微薄的工资和不交的社保，忽然觉得那些抱怨和委屈都显得微不足道。至少她还没有背负养家糊口的重担，没有急需用钱的亲人，没有即将出生的孩子要抚养。“可是...这样太不公平了。”晓梦的声音有些哽咽。
王姐拍拍她的手：“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记住，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有时候装傻充愣比坚持原则更管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李哥哼着小曲走进来。看到晓梦和王姐，他愣了一下，随即堆起惯常的笑容：“哟，两位美女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王姐立刻换上轻松的语气：“在教晓梦怎么识别那些难缠的乘客呢。你这老油条有什么经验传授传授？”李哥得意地扬起眉毛：“这个问我就对了！我告诉你们，查包不是真查包，是查人。你看那人穿什么衣服，什么气质，像是带违禁品的吗？不像就直接过，省事省力。”
晓梦注意到王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但嘴上却附和道：“还是李哥有经验。”李哥更加得意，又吹嘘了几句才离开。他走后，王姐低声对晓梦说：“看见没？这就是生存之道。李志强深谙此道，所以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手脚不干净，但没人动他。”“为什么？”晓梦不解。“因为他会来事啊。”王姐意味深长地说，“上面领导来检查，他比谁都积极；同事有事，他总能帮上忙；就连站务那边，他也打点得妥妥帖帖。这样的人，就算有点小毛病，公司也睁只眼闭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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