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扫过战场。嫩芽从焦土的裂缝中钻出,绿得扎眼。他没有动,只是将罗盘收回袖中,指尖触到那道裂痕时顿了顿。
片刻后,他转身走下石阶,脱下染尘的宽袍,换上轻甲,朝伤员安置区走去。
营帐外,几名军医正蹲在地上处理伤兵。一名羌骑躺在草席上,右腿齐膝而断,脸色发白,却一声不吭。李文走过去,蹲下身,接过一卷绷带,亲手为他包扎。
“叫什么名字?”他问。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哑:“阿格鲁。”
“你们冲在最前,伤亡也最大。”李文一边缠绕绷带,一边说,“觉得委屈吗?”
阿格鲁没回答,只笑了笑:“死人不说委屈,活人也不该说。”
旁边另一名士兵却忍不住开口:“可战功簿上,我们驼兵的名字排在最后。中原步卒守在后面,反倒记了首功。”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纷纷侧目,有人点头,有人低声附和。
李文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他们:“谁告诉你们的?”
“不是明摆着?”那士兵冷笑,“清点战果的是中原文书官,报上去的名单也是他们定的。”
李文沉默片刻,将最后一圈绷带系好,站起身:“我知道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夜色渐深,中军帐内灯火未熄。赤奴掀帘而入,身后跟着李守诚。两人见李文已在案前翻阅军报,神色凝重。
“出了事?”赤奴直接问道。
李文把一份战功记录推到桌边:“你看看。”
赤奴拿起来粗略一扫,眉头立刻皱起:“这名单……我们羌骑三百精锐参战,斩杀执符者七人,毁阵四座,结果只有三人列名首等功?中原那边一个都没上前线的都尉倒进了前五。”
李守诚接过一看,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是要乱。”
“不是有人故意压,”李文缓缓道,“是制度没立起来。各部各自为政,记录标准不同,自然有偏颇。”
赤奴一拳砸在桌上:“那就现在改!明天我就带人去文书营,当面问清楚!”
“不行。”李文摇头,“你现在去,只会激化矛盾。这不是哪一营的问题,是整个联军的规矩还没定。”
李守诚叹了口气:“老夫早年在郡里当差,见过太多这种事。仗打赢了,功劳分不清,兄弟反目,比敌人还狠。”
帐内一时安静。
良久,李文开口:“我打算设‘联军勋录院’,由三方各派一人,共同审定战功。阵亡者名录明日就公示,名字按部别分开,但不分先后,全刻在一面碑上。”
赤奴皱眉:“不分先后?那谁拼命?”
“荣誉不在排名,而在公道。”李文看着他,“你愿意为你手下每一个战死的兄弟喊冤,但他们更想要的,是被人记住,是他们的命没被当成数字抹掉。”
赤奴怔住。
李守诚缓缓点头:“此法可行。若再有人争功,便让他们去碑前看一眼——那是三百条命换来的和平。”
“另外,”李文继续道,“今晚我亲自去各营走一趟。你去西域骑兵那边,讲讲你当年如何被诸侯冷落,却靠一场雪夜突袭打出名声的事。李老则去中原将领处,以宗族长辈身份劝诫,共御外敌,不该分彼此。”
赤奴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旧事。”
“我记得每一个投奔我的人说过的话。”李文站起身,“仗能打赢,是因为我们合力。但如果连信任都守不住,下次敌人不用来,我们自己就散了。”
三人分头行动。
李文先去了中原步卒营地。
将士们正在吃饭,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他摆手示意不必拘礼,端起一碗粟米饭,坐到火堆旁。
“吃过了吗?”一名老兵递来一碟咸菜。
“刚忙完。”李文夹了一筷子,嚼了几下,“味道不错。”
老兵笑道:“打了胜仗,伙食也好了。”
李文点头:“可我也听说,有人觉得不公平。”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我们守在后面,功劳却记得多。”另一名小队长低声说,“其实我们也怕。冲锋的事,真轮到我们,未必顶得住。”
“所以更要敬那些冲在前面的人。”李文放下碗,“明天开始,所有战功由三方共审。阵亡将士的名字,会一起刻在碑上。不分出身,不分前后。”
有人问:“那以后打仗,怎么分任务?”
“按特长分。”李文答,“骑兵机动强,负责穿插;步卒稳,守防线;弓手控场。谁合适,谁上。功劳按实际战果算,不看位置。”
众人听了,陆续点头。
他又去了西域驼兵营。
赤奴已经到了,正坐在火堆边,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在地上划出三道线。
“当年我在乌桓做人质,没人把我当少主。”他声音洪亮,“有一次边境冲突,中原联军打退了敌军,功劳全归主帅,我们羌人死了十七个,名字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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