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涯的风还卷着桃花瓣,却没了之前的暖,反倒带着点微凉的意,吹得石桌上的空酒坛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顾渊切断与顾依然的联系后,便捏着只白玉酒杯,独自坐在石栏边,目光放空似的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海,连酒杯里的桃花醉晃出了杯沿,溅湿了星辰纹神袍的袖口,都浑然不觉。
他的神袍依旧缀着鎏金纹路,可在渐渐沉下的暮色里,那金辉淡了许多,不再像往日那般灼眼,反倒衬得他鬓角处,几缕悄然冒出的白发愈发显眼——不是神力波动时暂现的霜白,是真正浸了岁月的、根根分明的银白,混在原本墨色的发间,像被云絮染了色,触目惊心。
石桌上已经空了三坛酒,都是凡界天元宗的百年桃花醉,是他之前偷偷从女儿酒窖里“顺”来的,本该烈得带劲,此刻喝在他嘴里,却只剩满口的涩。
他抬手又要去拎第四坛,手腕刚抬起,就被一只带着淡蓝神辉的手轻轻按住。
瑶光站在他身侧,白裙流云纹沾了几片桃花瓣,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心疼:“阿渊,别喝了。”
顾渊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却没松开抓着酒坛的手。
瑶光没辙,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挨着他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指尖拂过他鬓角的白发——那发丝微凉,带着点神体衰退的滞涩,不像他往日那般肌理通透,连发丝都泛着鎏金光泽。
“阿渊,你怎么了?”瑶光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他心底的沉郁,“你好像老了。”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顾渊强撑的坚硬。他握着酒坛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带着酒坛都微微震颤,酒液顺着坛口往下淌,浸湿了他的指尖。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头,眼底没了往日的凌厉,也没了护女时的疯魔,只剩一片空茫的疲惫,连声音都带着点沙哑的茫然:“是呀,老了。”
他抬手,指尖抚过自己鬓角的白发,动作带着点陌生的迟疑,像是第一次发现似的:“一亿多年了,再威猛的战神,也有扛不动枪的时候。”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那股睥睨众生的傲气,此刻全化作了卸不下的沉,“瑶光,我有点累了。”
累了。
这三个字从顾渊嘴里说出来,竟让瑶光瞬间红了眼眶。她认识他两亿年,从他还是个闯神界九山门的少年战神,到他踏碎魔宫斩了魔帝,再到他为了她不惜与整个神界为敌,他永远是顶天立地的模样,永远是说一不二的强者,哪怕当年被长老会联手暗算,经脉尽断,也没说过一句“累”。
可此刻,他坐在她身边,鬓染霜华,眼底是化不开的倦,像个终于撑不住的旅人。
瑶光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将他揽进怀里。她的神辉是柔和的淡蓝,裹着他周身散逸的沉郁,像当年他重伤时,她彻夜用本源神力为他疗伤那样,温柔得不带半分力道。“累了就歇歇,”她贴着他的耳畔,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棉絮,“有我呢,不用什么都你扛。”
顾渊靠在她怀里,紧绷了亿万年的肩线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他抬手,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怕我歇了,这天地就塌了。”
万年后的域外浩劫,凡界尚未成长起来的晚辈,神界还未彻底肃清的余孽,还有他护了两亿年的瑶光,护了两万年的女儿……太多太多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像座山,压得他连喘息都觉得沉。他是上古战神,是升级成荒古神体的强者,可他终究不是铁打的,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天帝走到石桌旁,将酒杯放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却没像往常那样打趣,只是叹了口气,声音沉得像崖下的云海:“是呀,老了,我们都老了。”
他拿起一只空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了下去,烈酒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眼底却泛起点湿润:“我也快坐不住天帝的位置了,太累了。”
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语气里满是厌倦:“要防着长老会夺权,要盯着天道异动,要顾着神界万千神官的生计,还要提防着那些藏在暗处的野心家……日日如履薄冰,连睡个安稳觉都难。”
他转头看向顾渊,眼底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我说当时你抓我去凡界殒神涧时,何故不直接杀了我呢?阿渊,那样的话,我就不用管这些破事了。”
这话不是怨怼,是真真切切的疲惫。他当了万载天帝,坐拥凌霄宝殿,掌着神界秩序,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孤家寡人,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当年顾渊提着星纹长枪闯凌霄殿,拽着他的龙袍将他拖下凡界时,他固然惊惧,可心底深处,竟隐隐有过一丝解脱的念头——若真死在顾渊枪下,倒也不用再扛这副重担了。
顾渊靠在瑶光怀里,听着他的话,眼底的空茫淡了些,多了点共鸣的沉。他没抬头,只是闷闷地开口:“杀了你,谁来守着神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