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碾子“咕噜咕噜”转着,陈砚之正碾着当归,棕褐色的药沫顺着碾槽往下滑,混着晨阳的光,像撒了把碎琥珀。林薇蹲在旁边翻晒陈皮,指尖捏着片三年陈的橘瓣,凑近闻了闻:“这陈皮真香,比上周进的那批醇厚多了。”
“爷托人从新会带的,”陈砚之把碾好的当归收进瓷罐,“说治脾胃气滞,还得是这种自然陈化的,硫磺熏过的不行,燥得很。”他往她手里塞了块甘草,“含着,刚才碾药呛着了吧?看你咳嗽的。”
林薇含着甘草,甜味从舌尖漫开来,刚好压下喉咙里的痒。她刚想说话,门帘“哗啦”一响,张奶奶扶着个年轻人走进来,那小伙子捂着腰,脸皱得像颗没泡开的胖大海。“小陈医生,快给看看我孙子,”张奶奶急得直跺脚,“昨天搬花盆闪了腰,现在动都动不了。”
“别急,先坐下。”陈砚之赶紧搬过椅子,让小伙子慢慢坐下,“哪疼得最厉害?”
“这儿,”小伙子指着腰椎两侧,声音发紧,“像有根筋扯着,喘气都疼。”
林薇已经取来活络油,往手心倒了点搓热:“我先给您按按,放松下肌肉。”她的指尖按在小伙子的腰肌上,力道由轻到重,“是不是这里最疼?”
小伙子疼得“嘶”了一声,又点点头:“对,就是这儿。”
陈砚之摸出银针,在酒精灯上烤了烤:“得扎几针,再配合艾灸,活血化瘀快些。”他转头冲林薇使眼色,“去把爷的艾灸盒拿来,要竹制的那种,透热好。”
“哎。”林薇应声往里屋走,手腕的银铃铛“叮铃铃”响着,像在给这紧张的气氛添了点活泛。
爷不知啥时候从后院进来了,正站在药柜前翻找什么,听见动静回头:“咋了这是?”
“闪了腰,”陈砚之正给小伙子消毒穴位,“准备扎肾俞和委中。”
“嗯,”爷摸出个小布包,往桌上一放,“我刚晒好的艾叶,掺了点红花,灸着更对症。”他往小伙子腰上看了看,“年轻人就是毛躁,搬重物得先蹲腿,咋能直接弯腰呢?”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爷爷说得是,当时图省事……”
“治病可不能图省事,”爷往躺椅上坐,“等会儿扎完针,让你陈哥给你贴副膏药,是我用老麻油熬的,比外面买的管用。”
林薇端着艾灸盒出来,听见这话笑着接茬:“爷这膏药,上次李叔崴了脚,贴了三天就能下地了,神着呢。”
陈砚之已经把针扎上了,银针在阳光下微微颤,像立着排小银棍。“感觉咋样?”他轻轻捻了捻针尾,“有酸麻胀的感觉不?”
“有有,”小伙子点头,“像有股热流往腿上窜。”
“这就对了,”陈砚之示意林薇可以放艾灸,“这叫得气,是针感到位了。”
林薇把点燃的艾绒放进艾灸盒,隔着纱布往小伙子腰上放,艾烟袅袅升起,混着红花的香气,在屋里慢慢荡开。“温度咋样?烫了就说。”她守在旁边,时不时调整下艾灸盒的高度。
爷在旁边看着,突然开口:“砚之,等会儿让他喝碗独活寄生汤,我去煎。”他往厨房走时,脚步虽慢,却稳得像座山,“你们俩盯着,我去去就回。”
陈砚之知道,爷这是故意给他们留机会练手。他冲林薇笑了笑,眼里的感激藏都藏不住——自从他俩在葆仁堂坐诊,爷总是这样,看似放手不管,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搭把手,像个定海神针,让人心里踏实。
等爷端着药汤出来时,针灸和艾灸都结束了。小伙子试着动了动腰,惊喜地喊:“哎,真不那么疼了!能直起来点了!”
“慢点动,”林薇赶紧扶着他,“刚治完别逞强。”她把陈砚之调好的膏药往他腰上贴,动作轻柔得像在铺层薄纸,“这膏药得贴十二小时,揭下来时慢点,别扯着皮肤。”
“谢谢林医生,谢谢陈医生,谢谢爷爷!”小伙子喝着药汤,苦中带点甘,“这药汤虽然苦,喝着却舒坦,胃里暖暖的。”
“良药苦口嘛,”爷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回去歇三天,别干重活,保准好利索。”
送走小伙子,日头已经爬到头顶。林薇帮着收拾东西,见陈砚之在擦银针,动作仔细得像在呵护啥宝贝,忍不住逗他:“刚才爷不在,你紧张不?”
“咋不紧张,”陈砚之实话实说,“生怕针感不到位,又怕艾灸温度没掌握好。”他往灶房看了看,爷正蹲在那里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咔嚓”裂开,透着股稳当劲儿,“有爷在,心里就有底。”
“我也是,”林薇往他手里塞了块薄荷糖,“刚才调膏药时,总怕比例不对,就想着爷平时咋教的,想着想着就稳了。”
爷听见这话,隔着窗户喊:“你们俩别偷懒,下午王婶要来拿调理月经的药,方子都配好了没?”
“配好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应着,相视一笑,眼里的默契像刚碾好的药粉,匀匀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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